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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寄橋有點意外,眨眨眼睛說:「你我之間好像沒有很多愉快的舊事可以敘吧,老師。」
「那你想聊什麼,喬建青嗎?」
驟然聽見這個人名,蘇寄橋不由怔了下。
沈酌沒有絲毫猶豫地拋出了這張牌,連語氣都沒變:「從當年在研究院遇見開始你就對我恨成那樣,現在想來,應該是喬建青的死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我沒說錯吧?」
沈酌極少露出這種迅速掌握對話主動權的強勢姿態,就算知道他只是想拖延時間,蘇寄橋還是不由停頓了好幾秒。
緊接著,他倍覺荒唐地失笑起來,連連搖頭。
「不,不,老師……雖然你能查到這麼多東西讓我實在非常驚訝,但我沒有恨你,真的。那個生理意義上的父親還真沒給我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還真是私生子。
沈酌眼神略微壓緊。
「他對我生母造成的心理陰影倒確實比較深,」蘇寄橋語氣很輕鬆,說:「直到她臨終前還心存芥蒂,覺得喬建青對那個『容器』項目比對我還重視,對此一直無法釋懷呢。」
他口中的生母與檔案上記載的監護人肯定不是同一個,這人應該是由生母的親戚撫養長大的。
畢竟那個年代,出軌生子,不可能在檔案里留下生母的任何痕跡。
但沈酌不想給一個精神系異能者任何抒情的機會,直接跳過了蘇寄橋童年時代不相關的細枝末節,開門見山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蘇寄橋大方地示意他問。
沈酌盯著他:「誰告訴你喬建青把容器寄存在了泉山縣衛生院的?」
「哦,沒有誰,我自己查到的。」
蘇寄橋對著沈酌冰冷懷疑的目光,笑吟吟攤了下手:「實話說吧,一開始我只是對那個所謂的HRG項目好奇——你懂的老師,那種埋藏在血脈淵源里的天然好奇。你是沈如斟的兒子,我知道你肯定也有。」
「……」
「所以考上研究院之後,我一直刻意搜集那方面的信息,想知道當年的HRG到底是要研究什麼,所謂的『容器』項目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對生理意義上的父親沒有太大感情聯繫,自然也不會因此而記恨任何人,事實上最開始我對你是充滿了探究欲的。」
「但老師你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堅定拒絕了我加入實驗室的請求。」蘇寄橋遺憾地搖了搖頭,「你好像並不把我當成同類,寧願跟那群低智商的蠢貨混在一起……你總是跟他們在一起。」
「——沈學長,我聽說您的名字已經很久了……」「沈學長,我在本科的時候就非常仰慕您,特地列印了您所有著作,希望能有機會跟在您身邊多多學習……」
那年盛夏,研究院辦公室,十八歲的蘇寄橋帶著天之驕子的耀眼光環,向年輕的沈教授隱晦提出示好,卻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拒絕。
「不用申請,我不帶學生,也不適合你的方向。」
沈酌起身走向實驗室,連頭都沒有回,HRG的大門在蘇寄橋面前斷然關閉,只留下兩扇冰冷陰翳的影子。
「你知道嗎,老師。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你的厭惡甚至讓我對自己、對世界都產生了動搖與懷疑。我瘋狂想得到你的認可,做夢都想以你為基準重塑自我認知,不明白為什麼我就是無法被你看進眼裡。」
蘇寄橋感慨地呼了口氣,說:「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懷疑你已經發現我跟喬建青的關係了,才對我警惕防備成那樣……」
「沒有。」沈酌冷淡道,「我對你反感只是因為你而已。」
蘇寄橋頓住了,良久挑起眉:「啊,我猜也是這樣。」
他這話音其實非常古怪,那種隱約的異樣聽上去甚至像是一種興奮。
「……」沈酌緊盯著他,但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少頃才道:「我對你那曲折的心路歷程不感興趣,回答我的問題。你是怎麼知道喬建青把容器存放在了泉山縣衛生院的?」
「哦,那個。」蘇寄橋漫不經心,「第一次全球進化前,你離開研究院的那段時間裡,我回過幾趟老家,接觸到母親當年的筆記和遺物,也慢慢開始了解喬建青生前的經歷和人際關係。直到數年後,我才因緣際會地發現了那座幾近廢棄的鄉鎮衛生院……」
「你撒謊。」
蘇寄橋驀地抬眼看向沈酌。
山洞光影昏暗,沈酌半邊側臉籠罩在陰影里,另半側卻森白清醒:「喬建青是事故前一晚才把容器交給他朋友的,當時他並不知道自己第二天就要死了,不可能突發奇想跑去跟你生母告別並留下任何信息,所以她最多只知道『容器』項目的存在,絕不會知道容器還存活著。二十年後就算你有想法去了解喬建青的生平人際,也沒有任何動機突然對泉山縣衛生院產生懷疑,因為當年承包衛生院的王鐵軍父子倆從頭到尾就跟你一點干係也沒有。」
「……」
「不要跟我玩文字遊戲,蘇寄橋。」沈酌冷冷道,「你對喬建青生前行蹤的一切調查都懷有目的,當時一定有人把容器還存活於世的消息告訴了你,才讓你那麼有針對性地從故紙堆里翻出了泉山縣衛生院。」
蘇寄橋沒吭聲,眼底光芒閃爍。
「是001號精神體,對嗎?」沈酌覆蓋著寒霜的聲音貫穿了空氣。
「你跟榮亓所謂的交易,就是你幫他找回那具丟失的容器軀體,他幫你二次進化成S級,我猜得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