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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瑀沒說話,他正在畫冬日裡初初綻放的金梅,他喜歡金梅,雖然與牡丹,芍藥比,金梅遜色不少,可它欺霜傲雪,比任何花都要來得耐寒。
「唉,不見也好,指不定聖上派人盯著王府大門呢,要不就是那些言官,成天的無事生非!」顧苹自顧自說話,「比如那位宋大人……馮尚書的官職就是被他彈劾沒了的。」
秦瑀手頓了頓:「馮尚書倒不是因為宋大人,他是御下不嚴,放縱親族,自作自受。」
「可要不是宋大人彈劾,誰會查他馮家?」顧苹皺眉道,「這宋仁章跟條惡狗似的,咬住人就不放,誰不怕被他沾上?您就不怕他哪日也盯上您?」
「他只對付貪官污吏,我哪一處符合了?」秦瑀用毛筆敲顧苹的腦袋,「盡會胡說八道,宋大人鐵骨錚錚,為民請命,你敢罵他是惡狗?自罰兩個巴掌。」
顧苹不敢不聽,真打了自己兩個耳光。
秦瑀擱下筆:「宋大人是先帝跟聖上手中的利劍,你知道什麼?向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果沒有宋大人這樣的官員,早晚會起民憤,往後他的官職還得往上升。」
顧苹訥訥道:「小人還不是擔心您,您在京城的話,風言風語會越來越多,難保他不會注意到您。」
「那又如何?他也是按規矩辦事的,又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秦瑀心想,宋仁章這個人,用得好,對誰來說都是一把利器,不過,必得先有聖上這樣的明君才行。
他等畫幹了,交給顧苹:「送去給李姑娘。」
顧苹一愣:「原來是給李姑娘的禮物啊。」他以為主子是畫來消磨時間的。
送給李姑娘,難不成是真對她有幾分喜歡?
他仍然想不通主子為何要給李瑤解毒,京城那麼多姑娘任他挑,選個有實力的岳父不好嗎?兩家結了親,那岳父將來自會幫主子,可李家有什麼?顧苹實在不解。
李瑤現在就像冬日裡的花兒,他希望她能熬過去,成為金梅,秦瑀道:「愣著幹什麼?快去。」
顧苹應聲退下。
李夫人收到畫之後,忙捧去給女兒:「瑞王真是才貌雙全,你瞧瞧他畫得金梅多傳神!」吩咐丫環展開來,「你可要回一幅畫給他?」
李瑤一直猜不透秦瑀的心思。
按理他就算再善良,可以他藩王的身份,沒必要勉強自己來救她,若說喜歡,她也是半信半疑,李瑤瞄了金梅一眼,淡淡道:「畫功確實不錯。」只是金梅並不好看,小小一朵,顏色及不上海棠,香味及不上梅花,除了耐寒,還有什麼優點?它難道生來就為吃苦嗎?
不知瑞王為何要送金梅給她?
鼓勵她,讓她堅強?
李瑤忽地笑了笑,倒也不必,她如今恨透了秦昉,為了秦昉她都會堅強起來。
她要讓秦昉後悔,要讓他失去一切。
倒不知,秦瑀想不想取而代之?
不過,天下應該沒有哪位藩王不肖想天子的寶座吧?不想,是因為遙不可及。
她讓丫環磨墨,提筆畫了一幅雪中登山圖回送秦瑀。
他如果聰明,就該知道她的想法了。
每到秋冬,粗使丫環的手裡總要拿把掃帚,霍家大,尤其南苑還種了很多果樹,風一吹,落葉紛飛,好似蝴蝶一般飄往各處,很快就積了一堆。
聽到外面「咯吱咯吱」的聲音,宋春汐就知道霍雲歸家了。
他許是腳大,踩到落葉的聲音都跟旁人不同。
她站在門口問:「你可知我今兒去看什麼了?」
很莫名其妙的話,但霍雲仍配合地猜:「出去看雜耍?還是去遊船?」他其實知道她沒出過門,可待在家裡能有什麼新奇的事?
宋春汐覺得這答案差得十萬八千里,笑道:「我去看你的坐騎了,名兒都已取好。」
他送貓的時候曾提過一句,她竟記得。
霍雲心頭一陣欣喜,手一撈,將她攬在懷裡:「叫什麼?」
「朔風。」
冬日裡的風,她仰頭看他:「不知怎地就想起『朔風吹雪透刀瘢,飲馬長城窟更寒』這樣的詩句來。」他定然有在茫茫大雪中,騎著馬艱難前行的時刻。
他眸中倏地染了柔色,低頭碰一碰她的唇:「好名字,」又問,「可看到它身上的傷?」
「嗯。」
「它很有靈性,有次我差點被對方的刀斬到,是它立起來幫我擋了一下。」那日,馬身上的血跟他的血混在一處,分不清是誰的,只知道他殺紅了眼,追著敵軍到了冰封的湖面。
那一刻,湖面裂開了,敵軍悉數落入湖水……
他輕輕撫了撫宋春汐的髮髻:「我很少騎它了,它腿受了傷,不能跑太久。」
她難得看到他的柔情,沒想到他提到與坐騎的往事,竟會如此動人,宋春汐有些恍惚,過得一會道:「難怪你現在總坐馬車……但以後若再打仗呢?」
「那還不容易,到時去樂家的馬場挑一匹,他家的馬血脈純正,大多都很神駿。朔風,」他笑一笑,念著坐騎的新名字,「朔風也是在他家的馬場買的。」
宋春汐見他確實喜歡這名字,唇角翹了翹道:「你既說起樂家,我倒有樁事想請教,我娘想答謝樂公子,不知送什麼合適,母親說送酒。」
送酒給樂善,他也是孤零零一個人喝,霍雲道:「我記得你家的月季養得不錯,不如送他兩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