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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又陷入了濃稠的負面情緒中,但身體的本能讓我意識到了危險。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腦袋上襲來的一爪子,警告對方不許抓我的臉。我才不會讓希爾諾看到我難看的樣子。
希爾諾喜歡我的臉,我其實是知道的。每當他看著我的臉因沉醉而走神,我都感到難以言喻的滿足與快樂。
如果因為這張臉,他能夠更多喜歡我一點,那麼這張曾讓幼年的我深受嘲諷的臉,也變得沒那麼噁心了。
有時我也會想,我身上還有哪些地方能讓他沉迷……
(中間被划去大段的文字)
總之,今天下午的兩個小時等待已經是我的極限。我站起身將小黑揣進兜里,飛去希爾諾說過的那個荒島。
至於工作?是的,希爾諾臨走前已經給我規劃好了今天的安排。但我的助理不在身邊,我的工作效率會大打折扣。
只有和我的助理緊緊坐在一起,聽著他的聲音,看著他的樣子,我才能安心工作。
為了睡前處理完今日的工作,我得去接我的助理,就是這樣。
我抵達時,希爾諾還沒結束遊戲。我清楚記得他一周前給我的講述,那時的他是如此興奮,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希爾諾喜歡這些刺激的活動。
希爾諾並不經常玩這類遊戲,他有許多要做的事情。難得的遊玩機會都給了他的朋友們,與他們一同享受時光。
我一直知道,希爾諾是為了陪他們,才願意抽出時間。可我不知道,他原來樂在其中,就像小孩子拿「陪朋友」為藉口,和大人說想要出去玩。
只不過,對希爾諾來說,這個「孩子」是他自己,「大人」也是他自己。他對自己是如此嚴苛,連閒暇的娛樂都得找藉口,以說服他的內心。
我當時心中酸得發堵,為什麼這個「藉口」不能是我呢?我也可以陪希爾諾玩這些遊戲。
我不敢問,我怕他拒絕我。
我畢竟不是他的同齡人,我是個腦子裡只有魔法和工作的無趣大人。希爾諾活潑快樂如小孩,而我沉悶乏味如將要入土的老人。
我站在紀念館裡,看著一整面牆的實時攝像,看著在我面前永遠乾淨的希爾諾,是如何在泥地里歡快地撲騰,身手迅捷如打滑的泥鰍。
他純白的長髮慘不忍睹,他精緻的臉上打滿泥點,他身上穿的玩家著裝既塑料又難看。他完全不是我精心打理好的希爾諾,可他是快樂的燦爛的希爾諾。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又離他更遠了一步。一步之遙,咫尺天涯。
我似乎在把一隻屬於自然與野外的動物強行捕捉,把它關在了我狹小而陰暗的生存環境中。因為我的病痛,我的小動物被迫同我受罪,無法自由地飛翔。
希爾諾是自由的小精靈,不該成為我的寵物,不該被安上枷鎖……
我又被撓了一下,這次是後頸。旁邊的工作人員說我與這隻貓感情真好,我皮笑肉不笑。
再看屏幕時,希爾諾已經搖著樹藤盪過了大裂谷,以驚人的速度爬上山頂,一把拔起比他還高的勝利旗幟。
火紅的旗幟被風鼓動,裹住了他的身軀,把他顯得更為嬌小。可就是這樣不算健壯的身影,一路幹掉了所有的競爭者,登上最高峰。
我著迷地看起紀念館中屬於希爾諾的每一張圖像,像是癲狂的藝術家欣賞著他的美神。由於希爾諾的出色表現,紀念館裡大半都是他的臉,人們討論他讚美他,可只有我認識他。
當希爾諾牽起我的手,我才從這股沉醉中醒來。他已洗淨身體,換好衣服,說可以回家了。
我莫名想到了十多年前的夜晚,我給幼時的他所念誦的童話。當午夜的鐘聲響起時,辛迪瑞拉便要從幻夢中離開,匆匆回到無趣而沉悶的日常生活。
希爾諾眼中還殘存著滿足,那是意猶未盡。可象徵著無趣與冰冷的大家長已然來接他,可憐的希爾諾只能從奇妙的舞會離開……
那隻貓爪子再度襲來,這次是被希爾諾所阻止:「小黑!不可以撓尤珈老師!」
所以我說,我真的是無可救藥。希爾諾只需要這麼一句話,便可以挑動我的心臟,讓我覺得我是被重視的,被喜愛的。
希爾諾牽起我的手,如同我牽起他的手。他問我覺得這個遊戲如何,我說還不錯。
「那下次我和您一起來玩好不好?就在下個月,就我們兩個人。我們玩雙人組隊的模式,一起拿下勝利。」
「好。」
我如此回答著,冷淡而簡潔,像是遷就著孩子的家長。我突然對這樣的自己心生厭惡。
「我很期待。」我握緊了手中的手,看著眼中的眼,看到希爾諾微微一怔。
希爾諾笑了,笑得很好看:「我會提前給您仔細講解攻略。其實我一直不確定您會不會喜歡,畢竟中途還要趟泥塘……但是下次我會選乾淨一點的主題,絕對會讓您玩得開心!到時候……」
耳邊是希爾諾時而自信時而緊張的聲音,他在我面前總是坦蕩而主動,照顧好我的一切情感需求。
我照顧著他,他照顧著我。如果我們能一輩子這樣下去……
5月15日
希爾諾想去接觸克里斯多福,我允許了。
我終於有勇氣將選擇的權利交予給希爾諾,由他決定我們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