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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那份手稿里殘餘的魔力所帶來的影響,又或許是那個偽善的校長所施加的精神誘導。
不過,也無所謂了。
他打算解讀完這份手稿後,就離開這個世界。
如果命運給了他這份才華,是想讓他看一眼那個終點,觸碰那份人類攀登的極限,那麼他很快就要做到了。
這段短暫又無趣的生命,這條孤獨又冷暗的路,很快就要走完了。
至於那些沒機會花費的財富,就留給梅納德好了。對方打算在魔法陣學這條路上走下去的話,錢總是不夠用的。
這一年的他,二十二歲。
馬庫斯老師衝進來時,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施法成功了。
他打開了那扇門。
門內的景象化作了晦澀複雜的符號,光怪陸離,扭曲驚悚,像是邪神恐怖的囈語,強行灌進他的大腦。
他感覺到屬於那個世界的氣息衝出了門。
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被以另一種形式填滿。
他聽到了馬庫斯老師的聲音。
馬庫斯老師在喊著他。
於是,他將法杖指向了老師。
所有的恐懼,所有的陰冷,所有的痛楚,在這一瞬間消失不見。
隨著那扇門一同消失不見。
隨著老師一同消失不見。
周圍很靜。
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如同鐘鼓敲擊著耳膜。
這個世界似乎忽然變了樣子,和以前相比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他好像缺失了一種感官。
模糊的視線里,有人靠近。
一雙腳出現在眼前。
【把門打開。】
【把門打開。】
【把門打開。】
大腦如針扎般刺痛,他下意識捂住左眼,另一隻手聽從著腦海里那個聲音的指示,顫抖著舉起法杖。
釋放不出來。
為什麼……
好安靜,是不是太安靜了一點……
模糊的視線里,一張臉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對方的眼神很冷,很嫌棄,很厭惡。
「感知不到魔力的存在了?」
什麼意思……
「告訴你吧,這扇門只要打開了,就必須得由施法者獻祭一條生命來關門。當年阿方索獻祭了他自己,而你,你獻祭了你的老師!
「為什麼不等我來再開始?!我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結果你這個廢物把自己的老師給殺死了,又把你自己給毀了,我上哪再去找一個有可能開門的黑魔法師……
「你這個廢物!廢物……」
左眼驟然抽痛,似乎有某種陰冷的聲音在自己腦海里說話。
【他好吵,把他殺了,好嗎?】
誰在說話……
他努力抑制住心中浮現的殺意,與腦海里那個聲音作鬥爭。
後來過了很久,他才意識到,這是他自己的聲音。
成為廢物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行屍走肉?生不如死?
不知道。
好像,也沒什麼感覺。
每天醒來,過完這一天,然後閉上眼。
什麼感覺也沒有。
周圍的人還是會叫他天才,每當這個時候,記憶就會斷層。
再次恢復意識時,就會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旁邊是梅納德沉默地看著自己。
再到後來,梅納德就會把他扔在床上就走,等他自己清醒。
「要不要找個白魔法師看看?」
「不要。」
他很果斷地拒絕了。
也許是那個偽善的白魔法師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又或許只是因為……他現在靈魂的模樣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看見。
有時候,遇到克里斯多福,對方會用譏諷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他想,克里斯多福已經瘋了。
他也瘋了。
不知道在克里斯多福眼中,自己的靈魂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大概殘破得能活下來都是個奇蹟吧。
不過克里斯多福畢竟也只是個普通的白魔法師,看不到更深處更隱秘的東西。
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那隻暗灰色的左眼,明白自己這一生已經活成了一個笑話。
這段時間,他嘗試過很多次,無法再感知到魔力。
那隻左眼裡被灌滿了屬於那個死亡世界的氣息,他用盡全身心的力量去抑制住這股氣息的外泄。
他再也沒有餘力去感知別的魔力了。
他對魔法的掌控力已經連普通人都不如了。
他成了自己從前口中的猴子。
這算不算一種報應?
無所謂,他害死了馬庫斯老師,這是他應得的。
無所謂……
也許是身體逐漸適應了那股陌生的氣息,這一次,再次聽到「天才」這樣的字眼,他沒有昏過去。
就是,有點疼。
渾身上下都在疼。
可他明明沒有任何傷口。
藉口去了洗手間,看見鏡子中的自己,臉色很白,在發抖。
這副可笑的樣子,到底是在做什麼?
當初輕鬆地做出了離開世界的決定,結果到這種時候了,反而失去勇氣了……
——他連普通人都不如了!
——他連自己曾經創造出來的魔法都無法使出來了!
——他現在就是個掉到泥地里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