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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
這樣的話,他死後,是不是還能在失去所有記憶前,有機會找到老師的靈魂?
老師會記得他嗎?
哪怕記得,估計對自己也是滿滿的怨恨與失望。
十年了。
更大的可能,老師已經被那些冥界生物吃乾淨,連渣都不剩。
不過也還有一種可能。
老師活了那麼久,靈魂太老,腦袋又糊塗,人家嫌他不好吃,留了下來。
記憶里的那個老頭子,總是吹著白鬍子,在身旁叨叨個沒完。
如果聽到自己這樣說,恐怕會將法杖在地上連碰兩下,喊著:「尤珈,你要學會尊重老人!」
老師的忌日是在哪一天來著?
忘了,記不清了。
他連這都能忘。
他果然從來不是個好學生。
有通訊聲音傳來,是特別關心的提示音。
尤珈沒有動,只緩緩閉上眼睛。
將頭擱在浴缸邊沿。
他知道,克里斯多福又要給他派工作了。
好累,真的好累。
十年了。
竟然已經過了十年了。
好奇怪,他為什麼在這個世界上又呆了十年?
他什麼也沒有了。
他早就是個廢物。
廢物為什麼還會活著?
膽小?怯懦?羞愧?自厭?恐懼?
他沉入水中,感受著呼吸逐漸消散。
感受水流逼入鼻腔。
感受著窒息。
終於,嗆了幾口水。
掙扎地破開水面起身,捂住口鼻,劇烈地咳嗽。
水珠順著眼角流下。
人到臨死前,卻還是會軟弱地產生求生的欲望。
很可笑。
他抬起另一隻手,帶起一束水花。
看著燈照下蒼白的手腕,看著手腕上細碎的水珠一滴滴落下。
打在水面上,破碎,融入。
盪開波紋,又歸入沉寂。
就像人的這一生一樣。
如果是鮮紅的顏色……
好冷。
他緩慢地又將身體埋進溫熱的水中。
只留下脖子以上在外露出。
特別提示音又響起了。
好煩。
他終於將手從水中伸出,一路帶著水珠,握上牆邊架子上擱置的法杖。
空中,通訊欄伸展開來,顯示出來信人的名字。
是希爾諾。
……希爾諾?
尤珈微愣,猛地在浴缸里坐直,手撐在浴缸邊,帶出嘩嘩響的水聲。
那雙無神的眼睛終於有了光亮。
如夢初醒。
他甚至來不及回想方才自己的狀態,就先匆忙點開了聊天框。
【老師,打擾您了……】
衣服?
尤珈蹙眉思索了片刻,想起了那晚的事情。
他自己都忘了,還有衣服這回事。
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十點。
從對方的宿舍趕過來到這裡,再返回去,路上一個來回就浪費掉一個小時了。
再加上洗漱和一些瑣碎的事情。
很好。
今晚又是打算幾點睡覺?
尤珈長長嘆了口氣。
他忽然發現希爾諾有時候確實不太聰明。
太傻了。
為什麼不能多為自己考慮一下?
【我剛剛在洗澡,沒有聽見你的消息。現在太晚了,你可以在下周的課下後,交給我。】
希爾諾正坐在浴缸里,仔細給頭髮打著泡沫。
聽到特別關心提示音,眼睛一亮。
他忙將滿是泡沫的手在水中迅速甩一甩,拿毛巾擦乾,握上旁邊擱置的法杖。
先前擔心老師會在自己洗澡時回消息,所以特意將法杖帶進了浴室,這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
他點開老師發來的消息。
下周?
希爾諾眨眨眼睛。
他算了算,也就是差不多還有五天。
這樣總共加起來,老師的衣服在自己這裡存放了一周的時間。
這一周里,每天起床見到的第一樣東西,就是衣架上那件老師的衣服。
每天回宿舍後見到的第一樣東西,也是老師的衣服。
衣架的高度比希爾諾自己稍高一點。
老師的衣服掛在上面,洗乾淨後甚至仍舊還帶著老師的氣息,那種淡淡的香氣。
仿佛每天睜眼閉眼看到的都是老師本人,站在自己面前。
……怎麼感覺自己真的很像個變態。
希爾諾晃晃腦袋,紅著臉把這種曖昧的想法晃出去。
【好的,那到時候我是用什麼裝起來比較好?】
用什麼裝起來?
為什麼要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尤珈看著空中的屏幕,腦袋還有些遲鈍。
他開始努力回憶當時拿的是哪件衣服。
好像還挺長,有點重。
估計不太好拿。
用箱子裝會好一點。
但是,提著箱子去上課,會不會有些累?
他記得從十字街宿舍區到那棟教學樓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可難不成就讓希爾諾直接抱著衣服嗎?
這樣看起來很不雅觀,對希爾諾的個人形象不好。
尤珈遲疑了。
見老師沒有這次沒有立即回復,希爾諾仍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