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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他下來巡視,學生們顯然緊張了許多,提著的筆遲遲下不去。
也有學生硬著頭皮寫下去。
尤珈有時站在某些學生身後停下,看著對方的書寫,也不說什麼。
有時會點出某些人的明顯問題。
比如——
「立體防禦魔法在從前叫作反彈魔法,五年前才被統一更改名字。顯然,你並不了解,並將其當做書寫的錯誤。你的魔法史課成績是通過死記硬背得到的?」
「迄今為止的記錄下,黑魔法的最遠射程……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多寫了一個零?不妨現在打開你的搜尋引擎看看,那個最遠記錄的保持者是誰。」
「請問你是沒有修習過戰鬥心理學這門課程嗎?這學期剛上?那麼請問你在預習中有注意過最基礎的第一章內容嗎?」
一圈下來,被點名的學生都暗暗叫苦。
真要說起來,他們在黑魔法上的學習絕對算得上優秀,成績也都是一頂一的好。
但想要在這種大佬的書中找出紕漏,並且給出一番自己的見解,光靠那些課程考核的知識顯然有些不夠用了。
聽說越是無用的邊角知識,越能顯現一個人學識的邊界。
現在,許多人才發現,他們在黑魔法上的鑽研大多仍停留於課程學習,而缺乏主動的鑽研和思考。
提筆發言便容易被真正的大佬發現錯誤。
當然也有部分學生在這方面已經做得很好。
至少第一圈巡邏下來,沒被指出錯誤。
但這份慶幸顯然來得太早。
轉完一圈後,尤珈開始轉第二圈。
這一回,教室里的聲音幾乎從未間斷。
到了第二圈,學生們書寫的白紙上多了許多內容。
越多的文字,意味著越多出錯的可能。
尤珈每到一個座位,看了幾眼,便開口簡要指出錯誤。
就那幾眼的時間,甚至讓人覺得對方根本沒看清文字的內容。
可對方指出的錯誤確實是一根見血,毫無失誤。
相比起上一輪的膚淺錯誤,這一輪的更為刁鑽、深刻。
一開始,學生們都覺得,這位院長的聲音其實可以低一點,再低一點,犯不著傳得整個教室都聽見,至少給當事人留下點臉面。
後來,當尤珈指出前面學生的錯誤時,後面的學生趕緊塗塗改改,奮筆疾書,將相同的錯誤改正。
再到後面,他們逐漸回過味來了。
尤珈老師的聲音在教室中接連不斷,說出的那些內容不是書上翻爛的知識,也不是什麼成體系的講解。
——這些東西通過看書就能自己學習。
這位院長在一對一給他們指出這幾年學習中的問題。
同樣的問題也許在很多人身上都有共同體現,為其中一個學生指出來,其他人也都能聽見。
尤珈老師讓他們指出自己十二年前畢業論文的漏洞,可最終下來,漏洞百出的卻是他們。
要是在平時,他們根本不認為自己會寫出這樣稀爛的文章。
「一萬字」的極速限制,讓他們無法慢慢悠悠冷靜思考,只能想到什麼抖出來什麼。
生死極限下,腦子會下意識地寫出最本能的東西。
而這份本能所傳遞出來的錯誤,便能代表很多東西。
是他們黑魔法生涯中所必須認真反思的東西。
於是學生們不再抗拒或羞恥,坦坦蕩蕩地寫起論文來。
遇到尤珈老師來指正時,虛心認真地聆聽。
等快到中午,每個人的論文都大體成了雛形。
算不上有多創新,但至少沒有那種看起來相當可笑的低級錯誤了。
——對尤珈來說。
他終於將視線移到距離講台最近的那個位置。
方才的幾遍巡視下,他始終沒有看希爾諾的文章。
此刻,希爾諾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同樣以極快的速度,迅速掃過自己寫得滿滿當當的稿紙,似乎在做最後的檢查。
「寫完了?」他問。
希爾諾點頭。
尤珈站到希爾諾身後看著。
希爾諾感受著老師站在身後的氣息,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不知道老師會做出什麼樣的評價。
對於這份論文,至少希爾諾自己是相當有信心的。
或許不算完美,但絕不會讓老師失望。
每年尤珈老師新修訂的書出版時,他都會第一時間買來看。
細細比對不同版之間的不同,分析那些刪減、修正、補充的文欄位落,體會其所蘊含的深意,揣測尤珈老師每年的心路變化。
在這之中,那份初稿自然是作為重中之重,被反覆閱讀多次。
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這份在常人眼裡枯燥乏味的工作,希爾諾從十二歲那年開始,便一直堅持。
說來也巧,從他十二歲那年開始,尤珈老師便開始了每年的修訂工作。
《論黑魔法實戰》這本書至今修訂了十年,希爾諾便研究了這部書十年。
每一版相比上一年增添了多少,刪減了多少,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
在這個大陸上,希爾諾不認為有誰能夠比他更了解這部著作。
在這方面,甚至連尤珈老師本人都不一定能勝過他。
希爾諾曾聽說,文字能反映著作者最真實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