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頁
「尤珈也曾這麼評價過你。看來你用兩百年的時間,活成了你當初同伴的模樣。」希爾諾指出。
克里斯多福的笑變得不再真切,一點點消散下去,就像腳下的指針,咔噠咔噠移動。
「我像他?」
「對,你變成了你討厭的樣子。」希爾諾點頭。
克里斯多福輕蔑地勾起嘴角,終於又再度帶上笑,不過是冷笑。
「希爾諾,你猜錯了一點。我剛才確實生氣了,不過不是因為覺得你侮辱了我,而是因為你侮辱了阿方索。他和我不一樣,他是真正的偉大。」
……克里斯多福似乎病得不太輕。
希爾諾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人對阿方索的看法,和他以為的不太一樣。
不過也無所謂了……或者說,這樣才更好。
他從背後拿出那份手稿,看見克里斯多福的眼睛亮了一些。
「看來尤珈將你教會了。」
希爾諾摸著手稿的封殼,抬起眼皮,一字一句問:「克里斯多福,原版的魔法需要獻祭至少一條生命,這件事你再清楚不過。我問你,尤珈那次,你原本是打算獻祭誰?」
「顯而易見,阿方索那個扶不上牆的無能徒弟。」克里斯多福毫不在意地說出了實情。
「也就是說,那位馬庫斯老師的死亡是你一手造成的,根本不是什麼意外事故,你卻一直讓尤珈承受這份自責和痛苦。」希爾諾的眼神很冷。
克里斯多福打量著眼前的後輩,頗有些感慨:「你還真是愛護尤珈,這個時候還想著為他伸冤。」
到了這個節點,他不再有所顧忌。無論希爾諾打算如何報復,克里斯多福都無所謂。
他等了兩百年,一切的經營與準備,都是為了今天。
只要希爾諾打開那扇門,只要他能夠進去知道當年的真相,其餘的名譽、地位、財富,乃至這副身體,他都不在乎。
至於希爾諾是否會願意打開這扇門,克里斯多福甚至都沒有考慮過。
他不相信有人能抵抗住這份誘惑,當年的阿方索不能,現在的尤珈也不能。希爾諾甚至連他們天賦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這條成神的路,這扇永生的門,會是無上的吸引。
他都覺得先前為穩妥而做下的勸說,是多餘的功夫了。
希爾諾看出了克里斯多福眼中的狂熱,看出了這份狂熱背後理智的逐漸喪失。
尤珈說得對,克里斯多福早就瘋了,一切都不過是硬撐,只要再多一點刺激,就會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
希爾諾又輕聲問:「那今天呢?今天你又打算犧牲誰?」
「所以我站在了這裡。」克里斯多福把視線移向校園。
希爾諾跟隨他的視線望去,看見了他最熟悉的亞彌斯,看見了腳下或緩慢或急匆匆走過的學生們,豆點大的學生。
「十年來我一直懷疑,當初尤珈失敗的原因,是那扇門吞噬的人不夠多。如果人數足夠多,那扇門一定能穩定而持續地開啟,就像當初的阿方索一樣……」
克里斯多福的聲音仍在繼續,希爾諾卻聽不下去了。
他感到了濃厚的失望,這份失望將最後一絲敬意也消抹掉。
克里斯多福身為校長,站在過去同伴的遺物之上,卻講著這樣的話。這樣的人已經完全失去了初心。
希爾諾翻開手稿到最後一頁,問:「你知道阿方索在手稿的最後,寫了什麼嗎?」
「我很樂意聽。」
「那是銷毀這本手稿的魔法。」希爾諾露出一抹笑。
這是從克里斯多福的嘴角轉移到他嘴角的笑,肉眼可見的,克里斯多福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希爾諾,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打算做傻事。這是份無價之寶,是所有人哄搶的寶物,是超越極限的鑰匙,而你……」
克里斯多福的話驀地止住了,因為他剛想發動精神攻擊,就發現他全身都被銀色的鎖鏈所囚困住,而握住法杖的那隻手早已被切斷,掉落在了地上。
銀色的鎖鏈如同水,輕柔安靜,在方才的談話中無聲無息攀上他的身體,而他無知無覺。
希爾諾笑意更深:「這還是你教給我的,通過談話降低對方的警惕心,暗中施以攻擊。克里斯多福,你為了維持身體的姿態,讓這副身體違背了自然的規律,到頭來卻使得你連手臂的截斷都感知不到。」
希爾諾先前眼中的冰冷,如今轉移到了克里斯多福的眼中。克里斯多福光潔的臉龐已經開始有了些微的蠕動,仿佛在經歷病變。
「希爾諾,如果你是因為想要報復我,才打算毀掉這本手稿,你一定會後悔的。你付出了這麼多,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能走到最遠的人。你能夠比你的老師走得更遠,甚至比當年的阿方索走得還要遠……你難道就願意為了我這種人,毀掉你的無限可能?」
希爾諾心中無波無瀾。他突然發現,克里斯多福也沒那麼可怕。似乎從一開始,這老頭對他的判斷就有著微妙的偏差,此後越走越遠,誤差越來越大。
現如今,克里斯多福試圖用話術將他洗腦,他卻一點感觸也沒有了。這老頭子早就落後了版本,卻一直不知道。
希爾諾舉起手,將手心放在手稿上,向下燃起幽藍色的火焰。他冰藍的眼中映著幽藍色竄動的火光,語氣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