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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術心中惴惴,按理說婕妤出了氣,這事兒就該翻篇才對。
會繼續罰跪,還是不給他飯吃?亦或者其他腌臢折磨人的手段?
進宮裡幾年,朝術就已見識不少陰暗事。
第一次瞧見他會吐,會捂住眼睛不去看,而現下他已習慣。
連饅頭都顧不上往嘴裡塞,他就一瘸一拐地跟上了對方的腳步。
讓對方親自來找自己,也算是莫大的「榮幸」了吧。
一路走回了對方的房間,像是安公公這樣的大太監,住的都是單獨的一個房間,如果深得主子寵幸的話,還能住上偏殿或是耳房。
不大的里點著濃郁的薰香,為了遮掩身上的某些氣味,也不似他們的大通鋪那麼潮濕陰冷。
「安公公……」正處於變聲期的男子嗓音應當是粗聲粗氣的,卻因朝術割了象徵男性的那玩意兒,是以一向細聲細氣,不似尋常人家的男子。
白面無須的太監穩坐靠背無紋理的黃竹交椅,受了朝術恭敬一拜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今日這事,你不會怨娘娘吧?」
朝術誠惶誠恐地應著:「豈敢。」
「娘娘她性格單純天真,做事一向率性,我們這些做奴才的,需得多擔待。本就是無根的奴,哪裡比得上娘娘尊貴呢。即便是被打被罵,理應受著就是了。讓娘娘發泄完了,消了氣就好。」
「你也該知道,只有娘娘好,我們宮裡的人才能水漲船高。你說是嗎,小朝子?」
朝術一直低著頭,昏暗的宮殿裡只有豆大的螢火在飄搖,照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是……是。」吶吶應著,唇角卻譏誚地翹起。
安公公壓根沒想過一個小太監能有什麼不軌的心思,他從來不會把最下等的太監放在眼裡。
而朝術的溫順更是讓這個二十幾歲的太監面色鬆緩了些,說話的語氣都好了不少:「這是娘娘賜予你的藥膏,回去上藥吧。」
典型的打一個棒子再給一顆甜棗。
朝術猛地抬頭,感激涕零:「多謝娘娘,多謝安公公。」
大太監對著他微微一笑。
朝術回時,差點就將那用草紙裝得藥膏給捏爛。
在路上的後半截,他小心翼翼地撫平上面的褶皺,回房後才打開,再慢慢給自己傷痕可怖的膝蓋上藥。
沒有油燈,是借著些微透進來的月色一點點地塗抹。
眼尖的小太監瞅見:「莫不是安公公給你的?」
朝術瞥了他一眼,稍加思索:「對。」
這群人看似睡著了,實際都支了一隻耳朵聽著,聞言臉上變幻莫測,不知在忖量些什麼。
……
酉時起來,兩條腿酸痛脹苦得厲害,像是有千萬根細小的針扎在肉裡頭,直叫他百般痛苦。
需得咬牙忍著,早早地就得翻身起來干粗活,伺候主子。
一連幾日都安分守己地過去,宣春宮也風平浪靜。
然而婕妤那條小狗又出事了,許是前幾日被嚇著了,這兩天一直懨懨的,縮在娘娘懷中,連叫兩聲都不肯。
這宮裡的太醫也是有品階的,怎會降貴紆尊來看一隻畜生。
除非這隻狗的主人身份尊貴。
婕妤困在這四四方方的院子裡,一下一下摸著那隻小狗的皮毛,那雙秀氣的眉輕輕蹙著,盡顯憂愁。
若是這時候能為主子解憂,賞賜是必然的。
哪怕是能為主子逗趣兒,也能使得宮裡的人高看一眼。
「娘娘。」有人出聲。
是他們一個房的太監。
朝術心裡咯噔了一下,握著掃帚的手都緊了不少。
他下意識就覺得對方是衝著自己來的,這種近乎於妖異的直覺令他逃脫無數次危險。
這一回毛骨悚然,卻無法逃脫。
「前幾日不是小朝子讓小乖傷到了麼,那就讓他學小乖叫,興許小乖聽了,也想叫幾聲呢。總歸是讓他逗逗趣兒,又不會少兩塊肉。」
似這樣作踐人的事,時常有發生。
婕妤聽了諂媚太監的話,頷首同意,柔柔的嗓音吐出似乎不諳世事的話:「那就讓他速速來吧。」
朝術知道自己命賤,也談不上任何尊嚴。
他瘦弱的臉上面無表情,像是看不見周圍一遭吃吃偷笑的面龐。
「快啊,難不成還要娘娘親自請你?咱們都是奴才,你還想著拿喬?」那太監臉上滿是踩著別人上位的得意,竟還一聲聲地催促著。
朝術抬眸注意到婕妤臉上不虞的神情,將一腔的血和淚咽回去。
委屈哽在喉頭,就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進了宮,就是個下賤的玩意兒。
「汪、汪……」叫的第一聲,他記下了婕妤的臉孔。
第二聲,記下了在場所有人扭曲的容顏。
第三聲,他喊得愈發順口,骨節捏得發白又放下,甚至臉上還能浮現乖巧的笑容。
所有人都在笑,他眼睛也彎得似月牙。
這個嬌媚天真的女人被他們逗笑,果真賞了他二人不少好東西。
出賣他的太監笑得牙不見眼,一連串砸下來不少好聽的說辭,將婕妤吹得天花亂墜世間僅有。
餘光一瞥,又鄙夷地看了眼跟個木頭似的杵那的朝術。
朝術低著頭,眼中有譏笑,出賣他人就能往上爬,宮中少了背後捅刀子的存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