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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朝術對上他的目光時,竟發現這人對著自己咧開嘴笑了。
笑容陰冷可怖,仿佛是被不乾不淨的東西莫名纏上了,叫他生出幾分作嘔驚恐之感。
朝術手一顫,就把那紗簾給放下了。
好半天,他被嚇得生寒的手腳才逐漸回暖。
儘管四皇子對自己陰陰笑過之後也無事發生,甚至回去後朝術的日子似乎就歸於平靜了,但他就是惶惶不安,頭上就像是掉了一柄隨時會斬下來的劍,叫他日夜無法安寢。
朝術這樣的狀態是極不好的,哪怕是東宮的主人太子不在,他也不可懈怠。
伴讀那兒的端茶倒水還是由他負責,日復一日不可落下。
今兒個頭頂的天還算明朗,艷陽照出模糊而朦朧的光暈,鳥雀舒適地站在那樹上的枝丫彈跳、蹦躂。
朝術的心情可不會跟著歪頭明艷的天氣而一同變好,他今日起晚了,不但被教導茶藝的姑姑訓斥,還又被李明覺拉去訓話。
不過又是些老生常談,叫他認清自己的身份,萬萬不可恃寵而驕,對裴公子大不敬。
朝術小臉垮下,分明就是那裴照檐先對自己出言不遜。
也不知道那莽夫是中了什麼邪,近日就愛來尋他的晦氣,每每都惹得他肝火大動,連尊卑都不顧了都要跟他還嘴。
十足十地表演了個牙尖嘴利。
現下被教訓了,才慢慢冷靜下來。
他跟一個公子哥置什麼氣,真是被太子養久了就變得嬌慣起來了麼,分明從前比這更讓人惱恨的折辱都受過了,怎如今這回忍不下來?
朝術也能心平靜和了,任由裴照檐使出千方百計逗他都巋然不動,跟個木頭人似的。
年輕的公子哥還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撇了撇嘴的同時又去問自己平日裡的死對頭:
「一個人突然對你愛答不理,是為什麼?」
第24章
新奇,實在是新奇。
桀驁不馴的裴小公子居然放下身段反思自己的錯誤,當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可惜裴照檐這一回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問錯了人,從杜如蘭那毒舌的嘴裡能說得出來什麼好話呢。
「突然討厭你?這還需得著問麼,定然是因為你討人嫌了,裴大公子,做人還需得有點兒自知之明才好。」
裴照檐的臉色一下鐵青了,他恨恨道:「我就不該來問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杜如蘭的神色同樣一下冷了,嗤笑道:「我看你才是要好好管一下你的這張嘴,免得成日裡說出什麼叫人厭惡的話都不自知。」
他本以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會讓裴照檐忿忿不平,轉而跟他又拌起嘴來,便打定了主意不去理會這人,免得他順杆往上爬耗費自己的時間。
卻不想裴照檐垂下眸,因他那句無心之言而沉思起來,都忘了反駁他這回事。
杜如蘭那雙墨珠似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真是奇了怪了。
這是換了性子?
是為了誰?
他是個心細的,往日裡並不在意的事稍一觀察就能發現端倪。
當杜如蘭發現裴照檐的改變竟是因為太子殿下身邊的貼身小太監朝術時,他心往下一沉。
這該死的蠢東西,惦記誰不行偏偏惦記這位。
難道他當真瞧不出殿下的心思麼?
對於這位勾搭上兩個見慣世面的天之驕子的人,杜如蘭不可避免地生出些好奇之心,反正那小太監會日日不落地為他們遞上茶水,於是等人每日過來後,便分出幾分心神放在了朝術身上。
除了那張過於出色,似海棠醉日的皮相,似乎同其他的小太監沒什麼兩樣。
一樣佝僂著背,低著頭,整日怯弱膽小,黑漆漆的眼珠看人時也不像個安分的。
孔夫子上了年紀,講了些課後就讓他們先寫著功課,自己先歇一會兒了。
杜如蘭往日裡就只專心自己手裡的事,對其餘人或事都漠不關心。
然而今日他卻特地瞧了下得太子和裴照檐青眼的小太監。
茶水正遞到他這兒,這小太監卻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竟是專心致志盯著他寫的行策去了。
黝黑烏亮的眼珠子幾乎都快要落在上邊。
他起筆落筆,行雲流水寫下幾個大字,問他:「你可懂這些?」
上面寫著春秋里的尊師重道,見微知著,同樣也要守規矩,不可忘了本分。
然而朝術確實沒學到那麼深的內容,有些詞句並非是看表面就能懂的,他誠實搖頭。
杜如蘭又簡單解釋兩句,見朝術還是一臉迷惘的模樣,便直接閉嘴,不再白費口舌。
玩忽職守,胸無點墨,愚鈍不堪。
杜如蘭一個照面,就在心裡將朝術批得體無完膚。
他其實不能理解太子的心思,為何要將這樣一個小太監留在身邊,對方野心勃勃,心思不正,對權勢的渴望都快寫在臉上了。
太子的決定並非他們這些幕僚可以置喙的,即便殿下的身邊就是需要一個蠢笨的小寵也無可厚非,他們本就無權干涉殿下的私事。
但裴照檐卻不行,他的手千不該萬不該伸如此長,竟膽大包天肖想殿下的人。
杜如蘭的臉上浮現出冷意。
朝術是個對旁人情緒非常敏感的人,尤其是來自於別人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