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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循著聲音垂眼,黑子原本處處勢弱,看上去勉力支撐才沒有呈現出敗局,而隨著太子這一手釜底抽薪,局勢陡然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黑子勝勢頓顯。
「原來如此。」二皇子低低笑了聲,由衷道,「三弟聞一知二,果然穎悟絕倫。」
太子並不居功,分外謙虛:「是二皇兄教得好。」
二人相視,不約而同地露出知己知彼的笑容。
這一瞬,二皇子斂去眼神中的故作無知,一改先前怯懦示弱的姿態,終於卸下所有偽裝,露出獠牙。
「當時那場刺殺,我們策劃得天衣無縫,你是怎麼懷疑到林疏言身上的?」
「當時確實沒有想到會是林小公子所為。然而此次他在阿爹眼前忽然對格爾察下死手,又牽扯進『南越王子』之中,太過巧合,讓阿兄不得不生了疑心。」洛之蘅解釋道,「雖然那次刺殺行動縝密,但也並非毫無疏漏。刺客使用的乃是軍械,為寧川府衙所有,調配給下轄巡檢司使用。阿兄心知這樁事和盛京脫不了干係,不願阿爹牽扯其中,便不了了之。但是阿爹心疼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放過幕後之人,還是讓巡檢司呈報了兵器流向,發現唯一兵器有異樣的巡檢司,隸屬萬陽縣。懷疑到林小公子後,阿爹便將此事告知了殿下,而我那時恰巧聽聞,林小公子被下放到了萬陽縣歷練。」
林歲宜也跟著回憶起舊事,語氣複雜:「當時是因著他在群芳宴糾纏你之事,兄長有意送他回祖地反省,但母親不願,哭鬧起來。兄長無法,只好妥協,順著母親的心意將他下放到萬陽縣,以作懲處,原來,他竟謀劃了刺殺之事……」
一批不合格的兵械罷了,上面無人在意,堂堂刺史之子有需要,調動些許,底下的官員懼於刺史威懾,又怎會不給林疏言行個方便?
「但太子當時白龍魚服,小弟又是怎麼認出他身份的?」林歲宜不禁疑惑。
洛之蘅道:「這就要問二皇子了。」
「不錯。」二皇子痛快承認,「我雖不知你當時去了南境王府,但你去了南境之事滿朝皆知。於是在你離京前,便傳信給了林疏言,叫他留心關注,伺機行動。沒想到,偏就這麼巧,你正去了寧川。」
他望著太子,似笑非笑道:「人丁單薄的南境王府,忽然來了位故人家的公子,又姓崔,又被南境王府奉為上賓,你說,林疏言哪能認不出你?」
太子摩挲著棋子,露出瞭然的神情:「二皇兄深謀遠慮,孤受寵若驚。」
「儲君之尊,當得如此。」棋局勝負已定,二皇子反而沒了顧慮,隨意地落下白子,虛心求教,「我和林疏言明面上並無交集,你又是如何懷疑到我身上的?」
「你先前和我提起過,」洛之蘅不由生出些許慚愧,「林小公子曾在盛京求學。」
林歲宜隱約記起,確實有過這回事。
洛之蘅又續道:「那段時日,宮中為二皇子議親,正是祭酒之女,二皇子往太學去得頗勤。」
林歲宜不免訝異:「僅憑他們兩個可能遇見過,就能斷定二皇子就是主謀之人?」
「當然不止於此。」太子隨之落子,語氣淡淡道,「大皇嫂自戕時,我去大皇兄府上,他曾說,他以為我被驅逐到南境是被皇帝厭棄,翻身無望,所以心慈手軟,放我一馬。」
二皇子譏諷一笑:「你也信?」
「我為何不信?」太子眼神淡淡,「大皇兄有意謀奪太子之位,滿朝心知肚明。這麼些年,他給我使絆子,算計我,從來光明磊落,在這樁事上說謊,又不會得了我的感激,何必多此一舉?」
「而且,」洛之蘅頓了下,補充道,「當時我去見大皇子妃時,她提醒我『歲寒難惜芳,酣春不憐人』。」
林歲宜露出茫然的神情:「這句話,有何深意嗎?」
「大皇子妃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句話,回去後,我和殿下參詳了多時,想起一首詩,『勞勞胡燕怨酣春』①,說的正是二月。」洛之蘅提醒道,「恰合了二皇子的序齒。」
「大皇嫂還真是恩將仇報啊……」二皇子低喃。
「你暗中唆使大皇嫂自戕,想要從中謀利之時,難道沒有預料到此等境況嗎?」太子抬眼望她,露出諷刺的笑容,「若不然,當初你又何必匆匆趕往大皇兄府上一探虛實?甚至連帶著二皇嫂做遮掩都來不及。」
二皇子一臉受教,旋即又頗感冤枉:「大皇嫂西歸,大皇兄立刻就能得到林家之女做續弦,偌大的林家為助力,得益之人明明是大皇兄。我可占不到分毫便宜。」
「將林家推向大皇兄,有林疏言這個心腹在,林家和大皇兄的一舉一動都能為你掌握。你費勁心機扶持起大皇兄與孤分庭抗禮,然後坐山觀虎,求的不就是漁翁之利?」太子輕描淡寫地瞥他一眼,「二皇兄,你的手段,可真是毫無新意。」
林歲宜聽完原委,不禁又氣又怒:「他跟著二皇子行諸般放肆之舉,將全家都蒙在鼓裡,究竟是想要幹什麼?!」
「興許是,」洛之蘅遲疑著道,「不滿現狀。」
「尋到一個林疏言,當真是分外不易。」二皇子惋嘆道,「明明是嫡子,合該承繼家族大權,偏偏上面有一個事事出挑的兄長,族中傾盡心力培養,寄予厚望,就連最為疼寵他的父親,也只容他遊玩取樂,分毫不許他動搖兄長的地位。你說,他這樣有野心的人,能不心懷怨懟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