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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贅便沒了這層顧慮。」
「我倒不覺得。」洛之蘅冷靜道,「倘若所遇非人,不論是出嫁還是招贅,都無甚區別的。」
太子若有所思。
洛之蘅穩住晃動的鞦韆,「時辰不早了——」
她想說該回去歇息了,話到一半,太子打斷道:「我今日讀了一冊話本。」
見他大有傾訴分享的架勢,洛之蘅復又盪起鞦韆,禮尚往來地詢問:「是什麼話本?」
「偶然瞧見的風月話本。」太子半倚著鞦韆架,不時伸手推著鞦韆,輕聲道,「說是富家公子傾慕一位姑娘,但公子家境複雜,族中人為奪家產各顯神通,公子卻在這時將姑娘娶進了門。我以為這個情節不好。」
「為何?」洛之蘅好奇問。
太子不經意地瞥她一眼,慢吞吞道:「我覺得,公子若真的心儀姑娘,應當待一切塵埃落定,再迎姑娘進門,而不是讓姑娘一進門便處於險象環生的境地。」
洛之蘅偏頭想了想,不贊同道:「我覺得阿兄不能這樣想。」
太子心頭微緊,語調卻儘量坦然:「我想得不對?」
洛之蘅條分縷析道:「阿兄這種想法過於自專,只念著自己的顧慮,卻不問問姑娘願不願意同那位公子同擔風雨。誠然阿兄以為這是為了那位姑娘好,但為何不問問那位姑娘可需要這樣自以為是的好意?倘若姑娘願意,那阿兄以為的險象環生,於那位姑娘而言也是人間勝地。
「況且,時局瞬息萬變。那位公子眼下的困境只是族中子弟爭奪家產,但爭家產之事早晚會塵埃落定,那以後呢?萬一以後再遇了旁的困境,那位公子是不是又該想著情形危險,眼下不是迎娶姑娘的好時機?
「情愛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倘若那位公子像阿兄這般,又是無端揣測姑娘家的心意,又是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焉能抱得美人歸?」
末了,洛之蘅感慨道:「只要兩心相許,時時都是好時機。」
太子沉默許久,「……你說得對。」
*
燭影深深,太子將洛之蘅送回寢居,獨自回了房。
冬凌早先便回了王府,一直到月上中天才等來姍姍歸遲的太子,不由問道:「殿下今日去了何處,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四處轉了轉。」太子敷衍道,他瞧了眼收拾床榻的冬凌,頓了頓道,「不用忙了,你回去歇著吧。」
冬凌納罕,卻也依言退下。
室內再度歸於沉寂。
太子單手支著額角,腦海中紛繁複雜,漫無邊際地想了許多。
他今日繞著寧川轉了好大一圈。
從大營到山谷,從雲間寺到寧川城內……
明明他來南境不足數月,但處處都是洛之蘅的影子。
街市之內相攜同游;
山谷小徑縱馬奔忙;
雲間寺中不知歲月……
他當洛之蘅是多年未見的故友,是教導騎術的慧徒……
可也在不知不覺間,他不曾明晰的心意就這麼日積月累地破土而出。
他當然能夠一如既往地自欺欺人,可就連冬凌和小五都清如明鏡,這層本就不堪一擊的虛假屏障又能維持多久?
有些東西壓不及,藏不住。
誠如洛之蘅所言,瞻前顧後終將一無所得。
天邊的第一縷陽光破開夜幕映入房內,太子閉了閉眼,起身走到書案後,鋪開信紙,執筆鄭重書寫。
*
幾日後,盛京將軍府。
僕從急急跑進演武場,氣喘吁吁地稟道:「將軍,南境來的急信,太子請您速閱。」
正在練槍的將軍停下動作,擦著汗道:「拿過來。」
信封輕薄,崔老將軍狐疑著取出展開,瞧見紙上的兩行字:
滿園群芳盡國色,何人如我意中人。[2]
崔老將軍抖著信紙笑罵:「臭小子!」
第49章
太子往盛京送信的事除了經手的冬凌外無人得知。
趙明彰對太子使了一手激將法,雖然事發時鎮定自若,到底心虛,沒敢如往常一樣在太子跟前晃悠。幾日過去,琢磨著太子大約忘了這樁事,才試探著回到膳廳和太子同桌用了頓晚膳。
南境王白日裡忙於政務,趁著用膳,便同太子說起為洛之蘅招婿的瑣事。
太子似是想開了,很有見地地為南境王出謀劃策。
洛之蘅目光中仍流露出排斥之意,但似乎勸不住南境王,習以為常地垂著眼,認真用膳,由著兩人自說自話。
趙明彰心中不禁微微遺憾。
兄長和小郡主相貌登對,性情相投,任誰一瞧,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眷侶。
他自幼和太子一道長大,只覺得太子同任何人都隔著一層,就算是見到皇伯伯,也隱隱透著幾分防備和警惕。唯有對崔老將軍親近些,但這種親近是親眷之間的孺慕之情,遠沒有和小郡主一起時的鬆弛快意。
東宮太子地位尊崇,但也是眾矢之的。
若沒有見過兄長和小郡主相處也就罷了,見過之後,他自然希望兄長能夠與知心人相伴一生。
趙明彰不由在心底長嘆,因著摸不准太子消氣與否,也不搭腔,兀自低調地用著膳。
太子和南境王的對話無可避免地傳入耳中。
南境王興致勃勃:「此子是今歲的探花郎,相貌端正,才學俱佳,也算是能配得上我們蘅兒。」<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