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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既有心帝位,當初選皇子妃時自然家世頗高。
如今未及皇子妃逝世,便提早謀劃後路,難道就不怕開罪了皇子妃的母家,失了依仗?
「你可知,大嫂的身子是因何落下的毛病?」
洛之蘅隱有所悟:「莫非是……」
「女子生產傷身,大嫂是因著生產才落下了毛病。為了她的孩子,她和她的母家也只能忍。」太子語氣淡淡,「這才是我那長兄有恃無恐的原因。」
洛之蘅心中一涼。
「我們家世代都是這樣,只看利益,不念人情。」太子見怪不怪地說,語氣中似有譏諷,「不過你也無需擔憂,只要大嫂安然無恙,林姑娘自然能夠獨善其身。」
洛之蘅想起舊事:「所以阿兄當時為她送藥,便是想要替歲宜解圍?」
「我可不是為了她。」太子立時澄清,「我是為了小五。」
「趙世子?」
「對。」太子咬牙道,「這傢伙平素里安分守己,沒想到全都竄著勁兒用到娶妻上了。」
洛之蘅失笑,好聲好氣地哄道:「阿兄能者多勞嘛。」
太子涼涼地瞥她一眼。
洛之蘅討好一笑:「不過既然大嫂是身有宿疾,那我這個大夫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阿兄放心,我定然仔細注意著她的身體,絕不叫阿兄為這事再多費一點心。」
太子這才露出滿意之色。
兩人朝著城樓走去。
洛之蘅小心邁著台階,忽然想到:「阿兄,我日後還能在外行醫嗎?」
「為何不能?」太子反問。
洛之蘅遲疑道:「不是說,你家規矩甚是森嚴?」
「再嚴的規矩,能比得上行醫救人的功德?」太子不以為意。
城樓上有風,行人寥寥。
太子給她戴好兜帽,然後一把提起她。
洛之蘅心下一驚,反應過來後,已然平穩地落座在城牆上。
她不解地問:「阿兄?」
太子問:「看到什麼了?」
洛之蘅不解其意,卻還是乖乖道:「好多人。」
這答案太誠實,太子沒忍住笑起來。
洛之蘅微惱地喚:「阿兄!」
太子忙舉手投降。
兩人笑鬧了一陣,太子才認真道:「是人,亦是你胸懷的天地。」
洛之蘅一愣。
太子望著她的眼,一字一字道:「洛之蘅,你說過,我為你辟天地。曾經如此,今後亦如是。你只管做任何你想做的,我是為你辟天地的利刃,不是禁錮你的牢籠。」
洛之蘅一怔。
她坐在高高的城牆上,反而要比太子高出一頭。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太子,聽著他剖心明志般的許諾,忽然生出一種錯位之感。
心緒複雜,洛之蘅久久難言。
許久,她忽然道:「阿兄,其實你不必許諾這許多,哪怕不落於明旨,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空口白話,哪比得上白紙黑字?」
「可是——」
「洛之蘅。」太子好笑道,「我早就想問了,你這毫無警惕之心,總是輕信於人的習慣是怎麼養成的?」
洛之蘅辯解:「我才沒有輕信於人。」
太子指了指自己。
「但你是阿兄啊。」
太子望著她百般信任的眼神,忽然心口一跳。
他下意識抬手,遮住她的雙眼,才慢慢道:「但洛之蘅,我是皇室之人。不要輕信旁人的話,尤其是……帝王的話。」
洛之蘅被他的手蒙著,眼前一片昏暗,耳力卻在這時分外敏銳,能夠清晰地辨別出,太子語氣中深藏的沉重。
她想起皇帝,想起崔皇后。
最後腦海中只餘下太子。
她沒有試圖去推開太子的手,只是靜靜聽完他說的話,然後用再誠摯不過的語氣,一字一字道:「但你是我的趙珣。」
不是天下人的儲君,不是日後要承繼帝位的太子。
只是她一個人的趙珣。
是喜怒哀樂皆和她共享,四季餘生皆有她為伴的,她的趙珣。
太子像是讀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怔怔鬆開手。
視線一寸一寸清明起來,直至再無任何遮擋。
洛之蘅看到身後華燈映照,看到高空明月熠熠。
然後看到,眼中只有她的趙珣。
洛之蘅垂著眼,燦然一笑。
「趙珣。」
太子翹起唇角:「嗯。」
「那就說好啦。」洛之蘅輕快道,「不必費這些周折,感情之事你我自己知道便好,何須成為他人的談資。」
「誰和你說好了。」太子笑著反駁,「不做這些,你我的婚事也要成為他人的談資。既然都談了,為何不談些好的?」
洛之蘅正要反駁。
太子趕在她開口前問:「你信我嗎?」
洛之蘅不假思索地點頭:「當然。」
「既然我不會毀諾,又何懼立誓?」
太子握著她的手,眼中漾著笑意:「趙珣和洛之蘅兩情相悅,不僅要這當世所知,更要著於史書,流傳後世,叫子孫後代都知道,洛之蘅是趙珣的,趙珣是洛之蘅的。他們二人同心,容不下其他任何。」
第78章
隆慶二十四年的新年一晃而過。
燈火通宵的上元夜依稀還在眼前,盛京中從上到下已然回歸正軌,只有深街小巷尚未褪色的楹聯勉強留住幾分節慶的餘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