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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之蘅還是第一回聽到這種舊事,不由意外地看向太子。
「皇弟此前竟沒和郡主提過此事?」二皇子頗感訝異,隨即又是愧疚道,「是我失言,我還想著,皇弟關注了南境這些年,通信中會和郡主提及一二……」
「二皇兄。」太子淡淡打斷他,「皇嫂亟需養神,去得晚了,恐不便探望。」
「瞧我,險些忘了正事。」二皇子懊悔地撫額,忙不迭辭別二人,快步走進了王府。
洛之蘅瞧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太子小心護著她登上馬車,隨口問:「想什麼呢。」
「阿兄。」洛之蘅費解道,「二皇子最後說的那話,仿佛……意有所指。」
臨出口前,她猶豫著把「不懷好意」改成了「意有所指。」
太子卻一眼洞悉,點頭道:「你沒有感覺錯。我這些年若當真對南境百般關注,去歲又怎能順順利利地脫身去南境?他故意說我對南境關注已久,就是在暗示你,我對南境王府覬覦多年,與你結親並非是為了你,而是為了獲得南境王府的勢力。」
洛之蘅想著二皇子方才溫文爾雅的舉止,聽到太子的肯定,頓時滿面破滅。
太子好笑道:「這有何奇怪的。二皇兄和大皇兄年歲上只相差幾個月,出身卻不如大皇兄高,又生母早逝,習慣了唯大皇兄馬首是瞻,對我難免會生出些敵意。只是言語挑撥而已,不必在意。」
洛之蘅心緒複雜,久久難言。
她長嘆一聲,緩了緩,話音一轉,問:「不過二皇子說,我這'郡主'的封號,是你向陛下求來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太子面色一僵,遮掩似地咳了聲,顧左右而言他:「時辰尚早,你是想直接回家,還是要去街市上走走?」
「阿兄。」洛之蘅定定看著他,見他不為所動,捏著他的袖口,輕輕搖了下他的手臂,眼巴巴地又柔聲喚,「阿兄……」
區區兩個字,愣是讓她的音調轉了九曲十八彎。
太子忍不住蓋住她的眼,咬了咬牙道:「……你何時跟崔月皎學的這般說話?」
洛之蘅忍笑問:「阿兄只管說,這招有用嗎?」
她輕輕眨了下眼,纖長的睫毛跟著刮過他的掌心,羽毛似的,帶來股酥酥麻麻的癢。
沉默許久。
太子:「……有用。」
語氣中愣是帶著幾絲咬牙切齒的不甘和無可奈何的挫敗。
第81章
太子自暴自棄地放下手,被洛之蘅含笑又帶著期待的眼神看著,略微不自在地出聲:「恩封親王之女本為我朝常例,沒他說得那麼誇張。」
話雖如此,但洛之蘅清晰地記得,她出生後,朝廷一直未曾提起恩封之事。
起先能用朝廷事繁,無暇分神給一個小姑娘的恩封之事為由開脫,尚能說得過去。但隆慶十一年,她隨阿爹阿娘到盛京,皇帝分明見過了她,卻依然對此事緘口不言甚至視而不見時,阿爹阿娘便知皇帝是故意為之了。
當年的記憶早已沉寂在歲月長河裡,但洛之蘅如今再回首,也能隱約推敲出原委。
先皇提拔阿爹以抗衡崔氏,及至皇帝登基、皇后逝世,崔氏元氣大傷,年輕一輩入朝者皆從文不從武,又因皇太子身懷崔氏血脈,在皇帝眼中,崔氏已然不足為懼。
而被兩代皇帝縱容坐大、軍功累累的南境王,自然取代崔氏,成為了皇帝新的「眼中釘」。
皇帝有意效法先皇,提拔不少將領,期盼能培養出與南境王分庭抗禮之人。但那些人,無論是從作戰謀略還是驍勇,都及不上以一己之力迫使南越不敢北進的南境王。
皇帝一邊忌憚阿爹,一邊又要倚仗阿爹抗衡南越,無計可施之下,只能在她的恩封之事上做文章。
刻意壓著不給她恩封,無非是為了向朝臣傳達出一個信號:皇帝對南境王並非全然信重。
有此前提,耳聰目明的朝臣在與南境王結交時,定然要再三思量。
洛之蘅想,當時阿爹得知皇帝的意圖大約是憤怒的,但阿娘聰慧理智,自然不會任由阿爹在已經被皇帝忌憚的情形下,還去御前放肆。
是以恩封之事便不了了之,一直到他們一家回到南境後,都無人再提起此事。
太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樁前情,垂下眼,透出股無地自容的意味。
洛之蘅倒並不覺得奇怪。
站在皇帝的角度,他登基時,南境王已然手握重權駐守南境,他對南境王既無提拔之恩,更無私交之情。兩人僅有的交集,不過是南境王偶爾進京時遙遙見過的幾面。他不清楚南境王的脾氣秉性,偏偏對方又兵權在手幾乎到了呼風喚雨的地步,這種情況下,皇帝生出忌憚之心是情理之中。
洛之蘅不以為意地笑笑,牽起太子的手,溫柔地問:「所以呢,阿兄當時是怎麼勸服陛下的?」
「當時恰逢——」太子想到什麼,忽然遲疑了下。
洛之蘅順勢回憶起來,她受封郡主時是隆慶十三年的春天。而就在前一年,南越進犯,阿娘為了保護她死在南越人的手裡。戰後阿爹大受打擊,奉上了兵權,安安心心當他的閒散王爺。
她曾經一直以為,這榮封是皇帝終於看到了阿爹的忠誠,才鬆口賜下。可若其中有太子的作用,那——
洛之蘅喃喃:「所以即便阿爹當時奉上了兵權,陛下還是沒能放下戒心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