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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之蘅微仰著頭,眼眶發紅,眸中浮上層飄搖的水霧,整個人都透出股茫然無措。她怔怔地道:「阿兄,我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在為她調養身體了……」
從過年到現在,兩個多月過去,她隔三岔五地便上門去給她診治、換藥方,把大半的心神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上回去診治時,脈象分明已經好轉,就連她的精神看著都頗好,怎麼短短几日,就變成了這幅樣子?
「洛之蘅。」太子環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
洛之蘅順著他的力度伏在他胸前,閉上眼,任由眼角溢出的淚珠沾在他衣襟上。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太子感受著她難以自抑的啜泣,聲音放得很輕,「人若心存死志,縱然神仙在世,亦回天無力。今日之事,是她一心求死之故,與你無關,知道嗎?」
洛之蘅始終沒有出聲。
太子眸中划過一抹心疼。
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為大皇子妃付出了這麼多的心血,眼看著她的精神一日好過一日,卻在轉好的關頭選擇了自戕,任哪一位大夫看了都要搖頭哀嘆、痛心不已,遑論是一手為她調養的洛之蘅?
太子動作輕柔拍著她的脊背,安撫似的。
馬車在人潮中緩慢行駛。
半晌,洛之蘅悶聲悶氣地輕喚:「阿兄。」
太子輕聲:「嗯?」
「你像是在哄小孩兒。」
「……」太子安撫的動作頓了頓,也不惱,低眸看她,縱容似地詢問,「你想讓我怎麼哄?」
洛之蘅沒有出聲。
許久,就在太子以為她會一直沉默到大皇子府的時候,忽然聽到她低低地說:「要抱。」頓了下,又道,「用力。」
太子像被什麼擊中似的,情緒仿佛化作了綿密的雲團,頓時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依她所言,微微收緊力道,用力地,抱緊了她。
*
兩個人依偎著,一直到大皇子府,洛之蘅才從他懷中直起身。
雖然已經止住了眼淚,但依然眼眶發紅,因著剛剛哭過的緣故,甚至有些發腫。
太子拿手帕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痕,目光溫柔,笑嘆著:「委屈的。」
「不委屈。」洛之蘅仰著頭,方便他給自己整理儀容,「我打算去質問她。」
她斂去了所有脆弱,目光堅定,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太子失笑,明知故問般地「嗯?」了聲。
洛之蘅認真道:「我們明明約好了明日複診,我要去問問她,為何言而無信。」
「好。」太子點頭附和,煞有介事地道,「那我來給你壓陣。」
洛之蘅終於笑出聲來。
大皇子府嘈嚷不斷,亂成一團。
越近主院,侍女面色凝重地進進出出,四五歲左右的小童怯怯地躲在奶娘身後,望向寢間的眼神難掩擔憂。
——是大皇子妃的孩子。
「三弟,」大皇子瞧過來,興許是剛從官署匆匆趕回,身上朝服未褪,瞧著風塵僕僕,他語氣不明地道,「你倒是消息靈通。」
太子不咸不淡地應了聲。
一陣陰陽怪氣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大皇子噎了噎,扭頭又看向洛之蘅,矛頭一轉,又道:「三弟妹也來了。」
洛之蘅朝他見禮:「大皇子。」
太子略側了側身,將她護在身後,掀起眼皮望向大皇子,眸光微冷:「皇兄。」
語氣隱有警告。
大皇子見狀也冷了神情,將要開口之際,忽然有位侍女小跑著過來見禮,又望向洛之蘅道:「郡主,皇子妃請您進去。」
大皇子蹙眉插腔:「你們主子醒了?」又似不敢置信地問,「只請郡主進去?」
侍女為難地福身:「……是。」
那一瞬的情緒波動仿佛只是錯覺,轉眼恢復如常。大皇子將手背到身後,無可無不可地抬了抬下巴:「進去吧。」
洛之蘅隨侍女進入寢居內。
幾個太醫正在門口低聲商議著用藥,侍女讓洛之蘅自行進去,又招呼太醫道:「膳房準備了茶點小食,勞煩各位移步一品。」
幾個太醫都是人精,心知大皇子妃和未來的太子妃是有私話要聊,忙不迭地應下告退。
鑲金嵌玉的花鳥屏風外,洛之蘅靜靜站定,幾個吐納過後,才抬步繞過屏風。
大皇子妃虛弱地躺在床上,滿頭是汗,臉色憔悴,唇上沒有絲毫血色。
看到洛之蘅,費力牽了牽唇角,氣若遊絲地道:「多謝……你還肯來……」
洛之蘅沉默著到她床邊坐下,目光落在她未及收回被褥的手腕,定了片刻,伸手搭上去。
脈象時斷時續,脈息緩而虛,可以想見太醫是費了多少功夫才勉強救回她一條命。
至於過去兩個多月的調養,到此功虧一簣。
大皇子妃覷著她的臉色,唇角露出歉意:「對不住,白費了你一腔好意……」
洛之蘅垂眼,細心地將她的手臂移至褥間,語氣淡極:「皇子妃沒有對不住我。」
「我……」大皇子妃似是想要解釋。
洛之蘅卻對上她的眼神,打斷道:「您只是對不起您自己。」
大皇子妃眼神一黯,牽起的唇角仿佛失去了賴以支撐的力氣,笑意全無。
許久,她才啞聲道:「不打算問我……為何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