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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四目相對間緩緩流淌,蔓延開來。
周遭寂靜得驚人。
洛之蘅眼神平靜,唇畔弧度淺淺,聲音溫和地問:「府中的棘手之事,阿爹已經處理完了?」
南境王「啊」了聲,點頭如搗蒜:「處理完了處理完了。」
「阿爹呀……」洛之蘅拖著調子,笑容愈發溫和。
南境王應了聲,手足失措地站在原地,視線游移著,精準無誤地錯開洛之蘅的打量。
「是出了什麼事,連管家也無能為力?」洛之蘅笑吟吟地道,「不如趁熱打鐵同我講講,女兒正好學習一二,省的日後面對類似事情時一籌莫展。」
南境王嘴唇翕動,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
洛之蘅始終笑意盈盈。
南境王頂著她的視線,心慌不已。掙扎許久,自暴自棄地坦白:「沒有棘手之事!」
洛之蘅狀似不解,虛心求教:「那管家為何說府中遇到了麻煩,還在您同殿下敘話正酣時擾了您的興致?」
依女兒的聰慧,定然剛一照面就洞悉了他的打算。
南境王當然知道,蘅兒問這些都是故意,也知道他完全可以撐起做父親的威嚴,三言兩語地糊弄過去。
可架不住他心虛啊!
南境王欲哭無淚地攥緊了包袱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威嚴裂得稀碎,語帶滄桑地解釋:「是爹提前囑咐了管家,若是見到我同貴客相談甚歡,失了理智,就及時找個藉口把我請走。」
洛之蘅:「……」
果然是早有預謀。
南境王自認不諱,洛之蘅鬆了心防,無奈輕嘆:「阿爹為何要如此行事?」
「爹招架不住那個滑頭啊!」南境王捶胸頓足,半是憤懣半是困窘地仰天長嘆。
將一照面,就在太子的不動聲色中主動給自己降了個輩分的事,給南境王單純的內心蒙上了厚重的陰影。
他雖然粗心大意,可並不蠢笨。生怕自己重蹈覆轍,他特意在用膳前找到管家,叮囑他見勢不對就趕緊想辦法把他請走。
他自己當然也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可他自以為足夠堅固的防備,到底還是在太子無辜從容的言談舉止中逐漸變得不堪一擊,以至蕩然無存。
管家來請他時,他甚至還遲!疑!了!
幸好僅剩不多的理智及時地拴住了留戀。
離開花廳的途中,他反反覆覆地琢磨著自己同太子的對話。
確認自己沒有再度中招,正要鬆口氣時,猛地想起太子突如其來的問茶之言。
越想越覺得怪異。
他拼命地思索,終於恍然大悟。
看著是個嬌嬌,實則言語中處處帶著機鋒的滑頭,哪能不知道,他南境王是個除了行軍打仗,其餘一概不通的武痴!
既然知道,又在蘅兒預備告辭的檔口說出那句話,分明是別有用心,想要將蘅兒留下!
偏偏!
他又中了滑頭的詭計!
如夢方醒的南境王后悔不迭。
回到住處後,他左思右想,前思後想,終於大徹大悟了。
憑他的智計,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了太子那個滑頭的。
既然應對不了,又不能次次丟城失地,那就只剩一個辦法:
跑。
深諳兵法的南境王為自己的深謀遠慮感到驕傲,並且火速收拾了行李,換上毫不打眼的粗布衣衫,果斷開溜。
他陪著女兒沏茶多時,自然知道,品茶一事耗時甚久,絕不可能草草結束。
等到他到了大營,再遣人回來報信,縱然女兒不願,也沒辦法跑到大營去將他抓回來。
所有的安排都天|衣無縫。
但他萬萬沒想到!
他們二人的論茶居然這麼輕易就散了,還好巧不巧,被女兒逮了個正著。
南境王心痛欲絕。
洛之蘅看著一下子變得蒼老無神,滿臉寫著「爹對不起你」的南境王,動了動嘴,著實狠不下心將他留下。
偏偏這時,南境王又半是哀嘆,半是愧疚地道:「蘅兒,爹做得不對,爹實在不該把你一個人留下應付那個滑頭。雖然爹在他面前屢戰屢敗,還是不能就此投降。你放心,爹這就把東西放回去……」
「……」洛之蘅可恥地心軟了。
「阿爹。」洛之蘅叫住黯然轉身的南境王,閉了下眸,道,「算了,你回大營吧。」
「無妨,爹在府里陪著你,爹撐得住。」南境王攥著包袱,明明垂頭喪氣,卻硬撐出倔強的表情。
洛之蘅心軟得一塌糊塗,她邊側開身子,邊溫聲安撫道:「女兒應付得來,你放——」
話到一半,方才還黯然神傷的南境王一掃頹色,動作迅疾地從她身邊跑過。丟下一句「爹已經同洛南交代好了,他會好生看著王府。你陪殿下在家裡好好玩兒,不要出門。等殿下快回京的時候,爹立馬回來」,然後一溜煙沒了蹤影。
洛之蘅:「……」
大意了。
*
另一邊。
太子越想越覺得氣悶。
他今日特意早起了一個時辰,再加上空出來的一個時辰,用了整整兩個時辰梳洗裝扮,力求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和最為光華奪目的外表出現在南境王府,來滿足故人想要大飽眼福的願望。
結果呢?
她忘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