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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太子緩聲續道:「東宮不是個好去處。」
「?」
冬凌神情一僵,失聲道:「殿下?!」
太子微垂著眼,神情半藏在夜色里,晦暗不明,令人輕易不能分辨。
他抬抬手,制止冬凌的勸慰。
良久,慢慢道:「叔伯多年愛護,佑她無憂無慮地長至如今。孤不能、也不會帶她捲入世俗的是是非非。盛京的爾虞我詐,不適合她。」
冬凌望著太子無波無瀾的神情,欲言又止:「……若是如此,殿下日後朝夕相對的太子妃,恐不能如小郡主一般合您的心意。」
「人生在世,有得到,就必然有捨棄。」
太子一字一頓地道,「這個道理,孤很早就明白了。」
冬凌啞口無言。
*
另一邊。
洛之蘅主僕三人也在討論同一樁事。
她膳後沐身完畢,半雪和平夏各自拿著綢巾替她絞乾濕發。
洛之蘅的頭髮稠密,因為被水浸潤,濕漉漉地搭在背後,服帖地垂至腰間。
長發絞乾要費些時候,三人各自忙碌著,洛之蘅隨口就說起了晚膳時發生的事。
平夏心裡還念著郡主下午時悵然不已的模樣,面上愁容未散。
彼時半雪沒在洛之蘅身邊伺候,不知道詳情。
聽得津津有味之餘,好奇問道:「那郡主可試探出結果了?崔公子是那日在破廟的神秘公子嗎?」
洛之蘅搖頭:「不是他。」
半雪輕吁口氣,滿臉慶幸。
三人都在銅鏡前,洛之蘅目光平直,輕而易舉地從銅鏡中捕捉到半雪瞬間鬆了口氣的神情,頗覺好笑道:「崔公子不是他,你怎的如此高興?」
半雪理所當然地道:「崔公子是王爺的貴客,郡主本就對他禮敬有加,倘若他是您心心念念的那位妙音公子,依您的性格,定然對他愈發寬容。崔公子性情好倒也罷了,偏偏他難應付得緊。萬一您一時不慎,被他的聲音蠱惑以至卸了心防,很容易吃虧的。王爺就是您的前車之鑑!」
半雪說著,神情愈發警惕,生怕洛之蘅在太子面前栽跟頭。
「哪有那麼誇張。」洛之蘅不以為意地笑笑,想了想,還是決定替太子美言一二,「崔公子……還算是好說話。我請他幫忙去找那位公子,他答應得很痛快。」
半雪義正言辭道:「答應得痛快有什麼用,動動嘴的功夫而已,得真正用心幫您尋人才做數!」
洛之蘅:「……」
倒也是。
平夏一點兒也不似半雪樂觀,憂心忡忡地問:「郡主當真對那位神秘公子有意?」
「半真半假罷了。」洛之蘅漫不經心地道,「喜歡他的聲音是真,至於人,也不一定非得要見。」
平夏終於鬆口氣,幸好郡主不是當真心儀那位公子。
不然單憑著郡主模糊的記憶去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萬一找不到,郡主又免不了失望。
如今這樣正好。
半雪沒有想得那麼深遠,聽見洛之蘅的話,好奇問:「郡主既然不一定非得見到那位公子,何必要請崔公子幫您尋人?」
「我總要未雨綢繆,以備不時之需。」洛之蘅高深莫測地道。
半雪愈發困惑:「奴婢不懂。」
平夏在一旁笑著解釋:「聽說崔公子還未娶親。」
半雪眨眨眼,似乎摸著些頭緒。
洛之蘅莞爾,耐心解釋道:「崔公子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王府。我既答應阿爹會好生待客,自然不能言而無信。但朝夕相對難免有隱患,我提前暗示他自己已有心儀之人,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洛之蘅從來都很有自知之明。
她父母容色皆出眾,因而有幸得了一幅好相貌。雖然沒有南境百姓口口相傳得那般誇張,在同齡人中也從不遜色。
這兩日同太子相處下來,她雖不能摸准太子的心思,卻也能隱隱約約地察覺到,太子並非逆來順受之人。
是以阿爹先前所說的「太子家中之人已經在給他相看妻子」的話便有待商榷。
若是她沒有走眼,依照太子的性情,倘若家中之人為他擇選的太子妃不合心意,他定然會想盡辦法推脫。
如此一來,尚無婚約在身,又整日同太子朝夕相處的她便無法如阿爹以為的那般高枕無憂。
她對皇室毫無興趣。
必須要保證自己婚事的絕對自主。
所幸太子在男女之事上還算守禮。
暗示他自己已然心有所屬,雖然做不到十足把握,卻也大差不離。
太子明察秋毫,不好糊弄。這是她思前想後,唯一能起到一時之效的辦法了。
畢竟她確然對那位公子的聲音心馳神往,不算說謊,也就不怕太子能從細枝末節中察覺出不妥。
半雪恍然大悟,卻沒生出多少擔憂。
她不以為意地道:「崔公子不過是王爺至交好友家的小輩,又不是皇子龍孫,郡主若是不願意嫁,左右是王爺一句話的事兒,何至於讓您如此費心安排。」
「……」
洛之蘅輕輕笑了下,沒再說話。
*
一夜好眠。
翌日洛之蘅早早起身,用過早膳之後,再度和太子一道出門。
昨日的前車之鑑尚還歷歷在目,洛之蘅果斷棄下幃帽,改戴面紗出門。<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