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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鐵匠鋪的後院卻殺氣騰騰。
劍刃相擊,鏗鏘錚鳴之聲不絕於耳。手持武器的兩人身形急速變換,快得只余殘影。枝葉被劍氣所傷,簌簌而落。還未在地上躺得安穩,便又被勁風裹挾著飄在空中。
兩人的招式令人眼花繚亂,冬凌揉了揉眼,索性觀察起命運坎坷的枝葉來。
不多時,陽起露出破綻,而後便被太子抓住機會打得節節敗退。一個錯身,太子尖銳的劍尖便直抵他的眉心。
陽起呼吸一滯。
太子面無表情地收了劍,看也不看他,顧自練起招式來。
陽起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提著劍退出戰局,有氣無力地倒在階上。
冬凌幸災樂禍道:「不是說要同殿下打到天昏地暗?」
陽起雙目無神,抬起手「啪」地捂住眼:「天暗了。」
冬凌:「……」
兩人一人癱著,一人站著,不約而同地望向獨自練劍的太子。
沒人對招,太子依然威勢不減。長劍仿佛長在他手中,一招一式都遊刃有餘。劍刃刺向虛空,劍氣凌厲,招式洶洶。
陽起抱著劍鞘「嘶」了聲。
方才對招中沒空細想,如今空閒下來再看,殿下練劍這勢頭,怎麼看著不大對勁?
他屈肘撞了撞冬凌,問:「殿下碰見什麼煩心事了?」
冬凌訝異地瞥他一眼,像是震驚這塊木頭居然也能瞧出端倪。
陽起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好。」冬凌好整以暇,「那你再猜猜,殿下是為何事煩心?」
陽起當真歪著腦袋思考起來:「殿下在南境,盛京的腌臢事擾不到他;至於政務,殿下向來遊刃有餘,縱是有難處,也不會躲著來練劍……莫非,又是因為小郡主?」
一語中的。
冬凌這下是著實驚了。
見他這幅反應,陽起心知自己是猜對了,洋洋得意道:「都說了,我已不是之前的我!」
得意完,又湊上去催促道:「快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兒啊——」冬凌拖長音調,眼風止不住地往太子身上掃,慢吞吞道,「是南境王想要殿下為小郡主擇選佳婿,但是殿下不願意。」
話音剛落,利劍順勢橫滑,長勢喜人的枝條聞聲折斷,「唰」地落在地上。
冬凌忙不迭補充:「錯了錯了。是小郡主不願意,殿下顧念小郡主的意願,這才左右為難。」
「殿下合該為難。」陽起頗為認同地點點頭。
冬凌瞥他一眼:「怎麼說?」
陽起振作精神,直起身來同他細說:「你看啊,這世無其二的良婿就在眼前,南境王偏要捨近求遠,要殿下找出一位能和他本人媲美的才俊來,這不是強人所難是什麼?」
「……」
冬凌瞧著陽起煞有介事嘆息的模樣,一陣窒息。
他索性瞥開眼,眼不見為淨。
院中太子依然將劍舞得虎虎生風。
冬凌深吸口氣,清清嗓子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樁事啊,可正中殿下的下懷呢。」
「哦?」陽起奇道,「其二是什麼?」
「咱們殿下早先便與我說要'親自'為小郡主擇選一位好夫君。那時苦於身份,只好暗中為之。如今南境王正兒八經地託付給殿下,等於是過了明路,豈不是正合殿下的意?」
「你說便說,這麼大聲做什麼,我又沒有耳疾。」陽起皺著眉揉揉耳朵,又困惑問,「既然是合了殿下的心意,那殿下眼下煩躁什麼?」
「要不說呢。」冬凌看著院中的太子,故意揚聲道,「殿下如願以償,合該高興才是,怎麼反倒心事重重呢?」
太子仿佛沒有聽見,依舊行雲流水地出著招。
冬凌暗暗可惜激將法沒奏效,恐怕要白瞎了世子殿下的一番安排。
正愁腸百結著,眼前一花,那柄寒光閃閃的劍忽然脫手,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從他臉側擦過,「噔」地一聲刺入漆住,劍柄憑空顫了幾顫。
冬凌只覺心跳驟然一停,下一瞬,才心有餘悸地沉出口氣。
太子直起身,將手中的劍鞘隨意一甩,大步流星地往出走。
「不用跟。」
冬凌要追的動作一頓。
陽起看得一頭霧水,遲疑道:「殿下這是……不高興了?」
「是惱羞成怒。」
「惱什麼?」陽起愈發不解,「咱們先前討論殿下的事,也沒見他生氣啊?」
冬凌心照不宣地笑笑,高深莫測道:「人啊,要直面真正的自己之前,總要掙扎一二。」
陽起:「……」
第48章
入夜時分,洛之蘅沐浴完畢,穿了身輕薄的素色寢衣,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肩上。
半雪利索地在內間整理寢具,平夏拿著滑軟的布帛給她絞發。
桌案上的燭光散著昏黃的光,洛之蘅手中拿著一本帳冊慢慢翻閱。
半晌,她問:「崔公子還沒有回府?」
「沒有。」平夏輕聲道,「奴婢和門房交代過,若崔公子回府便讓他們素來回稟。」
「讓他們不必再盯著,這時候不回來想必今夜是不會回來了。」洛之蘅垂了眼。
「他不回來能去哪裡——」還未說完,頓時收了聲。
堂堂太子,哪裡會缺落腳之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