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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
「去備些飯菜給太醫接風洗塵,再找幾個人同他逛一逛寧川,過小半個月,待太醫乏了,便將人好生送回盛京去。」太子不欲在這樁事上浪費心神,隨口吩咐道。
冬凌讀懂他的言外之意,問:「殿下不準備去見太醫?」
「就說孤忙於自省,請太醫自便。」
冬凌站在原地未動:「殿下不見恐怕不行。」
「怎麼?」太子掀了掀眼皮。
「來的人是章老太醫。」
洛之蘅不知這位章老太醫是什麼來歷,卻見太子聽到來人身份的瞬間,原本不以為意的神情頓斂。
她遲疑地問:「這位章老太醫是……」
她本能地問出聲來,話到一半覺得不妥,及時止住。
冬凌瞧了瞧太子,解釋道:「郡主有所不知,這位章老太醫乃是宮中老人,妙手仁心。先皇后在世時,曾得他指點學過一二醫術,故而以師禮待之。這些年來,殿下偶有病痛,皆是章老太醫看顧。」
洛之蘅瞭然。
宮中不乏醫術高明的太醫,但這些醫者,一旦和皇室有了牽扯,行事難免頗多顧慮。
太子身份貴重,這些御醫對他,要么小心保守,話藏三分;要麼牽扯頗多,不堪信任。這種情形下,能全心待他的老太醫,自然難能可貴。
尤其是,這位章老太醫還同先皇后有師生淵源。
太子沉默片刻,問:「章太醫人在何處?」
「在正廳。」
洛之蘅無意打擾他們敘舊,見狀道:「老太醫舟車勞頓,想必乏累,我去收拾間廂房,讓老太醫好生歇歇腳。」
太子點點頭:「那便有勞阿蘅。」
*
章老太醫輕車簡從,身旁只有一個裝衣裳的小包袱。
太子進來時,正見鬚髮皆白的老太醫端著茶碗,認真咂摸茶味。
太子不滿道:「南境山迢路遠,老太醫上了年歲,他怎麼能把這種差事交給你。」
章老太醫聞聲高興地放下茶碗,朝太子行了一禮,才笑眯眯地糾正道:「殿下想錯了,聖上原本是擇了旁的太醫來,是老頭子我費了幾番周折,才向聖上討得了這樁差事。」
聽他這般說,太子臉上的不虞稍稍散了些,卻還是忍不住道:「他想來找我麻煩由著他便是,您何必折騰進來,平白受此鞍馬之勞。」
「這一路都走的官道,平穩得很。駕車的也是老手,這一路上沒遭罪,殿下放心。」
太子早趁著說話的當口仔細地觀察過。章老太醫雖上了年歲,精氣神卻足得很,鶴髮童顏,神采奕奕,瞧著是沒受什麼苦。
見太子神情鬆緩下來,章老太醫說起正事:「我此番來——」
「老太醫此番長途跋涉,小郡主已然收拾好了廂房,孤這便讓冬凌帶你去歇息。南境山水風光甚是怡人,景致同盛京截然不同,別有意趣。老太醫難得出京,這回便在南境好生遊玩幾日,領略領略南境的秀美。」
話題被岔開老太醫也不惱,反而興致勃勃地問:「當真有殿下說的這般有趣?」
「自然。」
單說有趣不足以取信於人,太子便想著同太醫仔細說道說道。誰知細細一想,也說不出幾處有趣之地。
他自來了南境以後,因著掛心政事,多遊走於寧川街頭,附近的好風景卻鮮少涉足。數來數去,也就只能說一個雲間寺,偏偏老太醫又不拜神佛。
為難一陣兒,太子只好將洛之蘅曾說與他的那些景色稍加潤色,悉數道來。
老太醫聽得津津有味。
太子暗暗鬆了口氣。
「日後我定要親自走一遭。」章老太醫聽得意動,臉上露出神往之色。
「那是自然——」太子下意識附和,說著猛然意識到什麼,笑意微頓,「——日後?」
章老太醫點點頭,語帶懷念道:「人老了,愈發地思念故土。我在盛京待了大半輩子,年輕的時候想著要多闖一闖,見見世面,到如今這個年歲,夢裡反而總惦記著故土。此役是我領的最後一個差事,待教完殿下醫術,便要上書告老了。」
太子愣怔幾瞬,想要出言勸慰,話到嘴邊,又悉數咽了回去。
因著母后的緣故,他從小就與章太醫頗為親厚,這些年來,也多虧章老太醫看顧,他才能躲過暗裡諸多算計,長至如今。
誠然,若是他再三挽留,章老太醫定然會心軟留下來。
但那又如何?
老太醫心中留戀故土,強留在盛京,只會愈發牽掛。久而久之,難保不會心中鬱結。
他又怎忍心看到老太醫鬱鬱而終?
章老太醫將他的掙扎神色看了分明,頗為感慨地笑笑,眼中儘是看透世事的釋然清明:「人生若浮萍,聚散皆緣定。我在宮城中任職幾十載,到如今緣分也該走到盡頭了。只是——」
他擔憂地皺起眉。
「老太醫不必掛心我。」太子安撫道,「我如今能看顧好自己。」
「真刀實槍易躲,陰私伎倆難防。吃食用度再小心,也總有顧慮不周的地方。這些單靠身邊人遠遠不夠,還要殿下自己警醒。」
章老太醫言之諄諄,太子頗為受教,點點頭正要說自己省得,就見章老太醫翻出隨身包袱,從中翻出兩本書冊,摩拳擦掌道:「這回我做了萬全準備,定要將殿下的醫竅教暢通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