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洛之蘅搖搖頭:「來之前想過的。」
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忽然覺得,再去質問這些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她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她自己先放棄了自己,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說的。
大皇子妃讀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目光愈發黯淡,半晌,自我說服般,慢慢道:「我是為了……我的孩子……」
她語調分外艱難。
洛之蘅默了默,試圖猜測她的想法:「您是想給後來人挪位置,為大皇子早日謀得助力,好替您的孩子求一個好前程?」
大皇子妃似是連動作都艱難,只費力地眨了下眼。
洛之蘅便知自己沒有猜錯。
「既然在您眼中,您為大皇子,我為太子,您又何必同我解釋這些。」洛之蘅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我誤會與否,我的心力浪費與否,與您又有什麼關係呢。」
大皇子妃滿面愧疚地想要解釋,囁嚅半晌,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
洛之蘅起初上門來為她看診,是為了避免林歲宜牽扯進這是非中,這一點,她們心照不宣。
她起初覺得新奇,在盛京里,連一個屋檐下的姐妹尚且會勾心鬥角,她們甚至只是相識不久的異姓友人,洛之蘅又能為她的朋友做到哪一步?
抱著這種態度,她默許了洛之蘅為她診治開藥,甚至從不在意地喝下了所有她開的藥。
左右身體已經殘破到這個地步,她甚至隱隱悲觀地想著,說不定洛之蘅為了替太子除掉大皇子,會在藥中做手腳呢?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洛之蘅竟當真至善至純,為她的朋友風雨無阻,她的身體在她的調養之下也漸漸轉好。她臥榻多年,久違地感受到走路時不會覺得疲累。
她甚至高興地想著,說不定,她能夠就此得救,擺脫體弱的泥沼。
但命運終究沒有眷顧她。
大皇子妃閉上眼,不住喃喃:「孩子……是為了孩子……」
見她冥頑不靈,洛之蘅本已經覺得心平氣和,忽然又怒從心起。她深吸一口氣,勉力克制,聲音依然顯得冷淡:「大皇子妃要出去看看,皇孫如今是何情形嗎?」
大皇子妃眼皮顫了顫,仍閉著眼,仿佛在逃避。
洛之蘅難得失了溫和,直白地道:「我來時,皇孫就在門外等,看著侍女出來進去,親眼目睹沾了血和絲帕和混著血的濁水從屋裡端出,膽怯地站在乳母身邊,沒有了分毫曾經朝氣蓬勃的影子。」她輕呵了聲,「這就是您口口聲聲地'為他好'。」
「為長遠計……」大皇子妃低喃。
「您為他謀劃的這種長遠,真的是他想要的嗎?」洛之蘅反問,「您並非耳聾目盲之人,今次平川大捷,太子聲望日隆,於名份於能力,皆不落於人。您憑何覺得,大皇子能夠取而代之?
「退一步說,就算大皇子能夠得償所願,您又怎會覺得,沒有您的庇佑,一個區區舊人之子,能夠和新人嫡子分庭抗禮?」
大皇子妃眼角滲出眼淚。
洛之蘅起身,福身道:「言盡於此,保重。」
她沒有絲毫留戀,抬步便走。到屏風前,身後忽然有了動靜。
「阿蘅。」大皇子妃艱難道,「歲寒難惜芳,酣春不憐人。盛京韜光者眾,千萬……小心。」
洛之蘅停頓許久:「多謝。」
然後徑直朝門外走。
屏風後,大皇子妃忽然失聲痛哭。
第80章
寢居外。
被邀請移步的太醫出來後已經和大皇子稟報了情況,確定大皇子妃已無性命之虞,大皇子便鬆了口氣,扯扯衣領,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
太子環著手臂站在原地。
大皇子瞧了瞧緊閉的房門,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你這位太子妃,倒是討人喜歡。」
太子淡淡道:「心思純淨之人,向來討人喜歡。」
「也是,咱們一家子淤泥,終於見了纖塵不染的月亮,難免心嚮往之。」大皇子深以為然地附和,抬手倒了兩盞茶,朝空著的石凳瞥了眼,「過來坐吧,省得叫旁人看了,還當我大皇子府困頓,留不出一隻凳子待客。」
太子聞聲掃了眼,見寢居房門緊閉,一副深談的架勢,不做猶豫地過去落座。他接過大皇子推過來的杯盞,湊在唇邊抿了口:「多謝。」
太子邊喝茶邊等,餘光不時掃向房門。
「看來,你對你這位太子妃,倒是存了幾分真心。」
太子沒有搭腔,大皇子也不惱,呷口茶水,喟嘆一聲,自顧自點頭道:「也是,畢竟你不辭辛苦地演了這麼大一場戲,千里奔波到南境,若是沒有幾分真心,哪能從愛女如命的南境王手裡娶了他的女兒,還叫南境王拱手送了你如此大的軍功。」
太子緩緩側頭,眼神冷淡地望過去。
「怎麼,我說得不對?」大皇子微一揚眉,眼神隱隱露出幾分不善,「你自小眼高於頂,不屑行遮掩之事,卻在這樁事上能屈能伸至此,三弟,大哥當真是小瞧你了。」
說著,他舉起杯子,朝太子的方向偏了偏,像是虛空和他碰杯。
大皇子的這番話,無非是覺得,他去南境是為了獲得南境王府的助力,先前故意惹惱太傅,也是為了南境之行能夠得到一個正當的理由。
然而這猜測只對其一,他是需要一個不引人懷疑的理由去南境,但並非是為了獲得南境王的支持,以提高自己在朝堂上的砝碼。他本已經是太子,從未行差踏錯,即便是皇帝有意廢儲,也要再三思量。唾手可得的位置,不值得他費勁心機籌謀。<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