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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邢大將軍來了。
年過不惑的邢大將軍帶著他的兵, 直奔城南街巷而來,他的甲冑與兵器上都閃著寒光,面容滿是殺意——之前郡守府著火, 便是他去帶兵救的,誰知道到了之後,他的駐兵地就被偷襲了。
這是調虎離山之計策!
他的女兒還被抓了!
邢大將軍趕到城南街巷的時候,便瞧見一個雄壯的西蠻將士將他的女兒摁在馬上, 轉過頭來瞧見他時, 還「哈哈」笑著, 耀武揚威!
邢大將軍怒道:「放開我女兒!」
他身後的將士們怒而拔劍!
邢家軍的兵力自然倍於金蠻人, 但邢燕尋在金蠻人的手上, 邢大將軍投鼠忌器, 場面便僵持住了。
外面的人僵持住了, 留在玉石鋪子裡的人卻在自尋出路。
「郡守, 玉石鋪子後面有小門,通後院,直接走另一條街,我們跑出去吧!」是一個士兵道。
裴蘭燼鬆了一口氣,道:「好,就這麼走!」
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群金蠻戰士不衝進來,但是他們也不敢出去直面,幸好邢大將軍來了,他們可以繞到后街,先去與邢大將軍會和。
而在他們籌謀這些的時候,沈落枝什麼都沒做。
她只站在原地,昂著頭,用那雙月牙眼望著她的小倌看。
她聽得懂金蠻語的,她是那樣聰明的人,別人給她一個音節,她便能猜出很多很多,更何況,是那明晃晃的一聲「大兄」呢。
周遭的人都亂糟糟的說話,推到了玉石架子,外面有金蠻人和邢大將軍在互相叫囂,沈落枝都聽不見了。
她的目光里,滿是旁人都看不懂的東西。
別人看不懂,齊律...耶律梟不敢看。
他想要避開她的目光,但是他的身體卻被定在當場,他像是被一刀砍中了要害,鮮血迅速流失,渾身都變的冰冷僵硬,硬到他根本動不了。
他無法躲避。
耶律梟其實想過他身份暴露的事情,但他覺得那是在很久以後了,他會隨著沈落枝去江南,等沈落枝再喜歡他一點的時候,他會主動和沈落枝揭曉他的身份,但是不是現在。
他想讓沈落枝再喜歡他一點,更喜歡他一點,否則,否則——
但偏偏,這老天爺就是造化弄人,計劃看似順利,卻總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卡出一環來,本該打完就跑的耶律貊沒走,甚至還帶兵過來跟他匯合,耶律貊來了,他的身份便無論如何都藏不住了。
這世上哪有什麼算無遺策,這世事卻偏生不讓他如願,他越是想要什麼,鷹神就越是不肯給他什麼,他披上了兩層面具,在真相面前卻一戳既破。
耶律梟不敢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他就那樣站在這混亂的玉石鋪子裡,他耳聰,能夠聽見所有人說話走動的聲音、但是那些聲音卻又入不得他的耳,像是流水一樣在他的耳畔划過,他什麼都聽不進去,只定定的望著沈落枝。
他在那一刻,像是一個罪行都被揭露出來的惡徒,等著被人審判。
沈落枝就是那個審判他的人。
她的思緒短暫的混亂過後,很快就找到了方向。
那些金蠻人的身份無處掩蓋,耶律貊常年與大奉人征戰,所有人都知道耶律貊是金蠻的皇子,而能被金蠻人稱作「大兄」的,也就只有金蠻人。
這一整個玉石鋪子裡,只有齊律一個人,有那一雙綠眼睛。
綠眼睛,金蠻皇室。
戴在臉上,永遠不摘下來的面具。
一個可怕的想法瞬間占據了沈落枝的腦海。
如果,這個人是金蠻人,那他會是誰呢?
一個西疆里,真的有那麼多綠眼睛的人嗎?
沈落枝覺得一股寒意從後脊樑上竄起來,將她整個人都冰麻在原地。
她的耳廓中陣陣嗡鳴,過去和齊律相處的一幕幕都在腦海之中閃過,這一雙綠眼睛似乎在某一刻,和另一個人重合在一起了。
她顫抖著,伸出手去摸齊律的面具。
那是她剛請人為齊律打出來的,這是她親手從庫房裡挑出來的玉,最好的一塊,上還有淡淡的金色紋路,陽光一曬,便有淡淡的琉璃的光暈。
她觸碰到玉石面具的時候,反而被那面具的涼而驚了一下,街巷外面有人在喊叫,近處的裴蘭燼似乎打算逃跑,但她都聽不見了。
她只覺得那面具好涼,只摸了一下,手指都涼的僵住了,卻又不肯放手,她的心口越跳越快,眼前有些發昏發黑,但還是堅持著,摘下了那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張平平無奇的,帶著燒傷的臉。
她見過的,她看過這張臉,但是從未看的這樣仔細。
她知曉一些易容的東西,各家各不同,有的是靠粉糊在臉上,然後全靠描眉畫眼,重新搞出一張新的臉,但很不經看,只要用水一潑,便會顯出真容來。
還有一種就比較昂貴了,據說是從南蠻那邊傳過來的,將人後背上的皮剝下來,用特殊的手法保存,待到用的時候,便以特殊的膠料糊到臉上,相當於給人換了一層皮,無論是手感還是瞧著,都跟真人一樣,被水潑了也不會掉。
據說是叫「人.皮.面.具」。
但是再細緻的人.皮.面.具,也有和人不一樣的地方,人會出汗,面具不會,冬日裡人的臉會被凍僵,面具也不會,人跑起來面容會熱,面具更不會。<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