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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蘭燼的心情更不好了。
這件事他鋪墊了不知道有多久!他本是打算等他娶了沈落枝之後,才將官道的事情揭出來的,現在一冒出來,將他過去的所有暗棋都給打亂了!
裴蘭燼只覺得胸口燒著一把火,一直在煎煮他的心,他沒有再在衙門待下去,而是直接策馬到了郡主府。
他一貫是個文雅的人,平日裡就算是騎馬,也只會捏著韁繩,放慢馬速踱步,今日卻是一路抽著鞭子,縱馬疾馳到的郡主府。
裴蘭燼翻身下郡主府、到了郡主府門口後,才平復了呼吸。
他不能衝進去質問沈落枝,現下事還沒成,他縱是急躁,也得等一等。
他便讓門口的門房前去通知,不過片刻後,沈落枝的婢女彎月便從府門內走進來了,那婢女今日不知道為何,神色古怪的掃了一眼他的頭頂,然後又趕緊低頭,道:「裴郡守這邊請,郡主在前廳等候您。」
裴蘭燼壓了壓胸口處的焦躁,抬步提擺進了郡主府內。
他來時正是午後時分。
西疆的冬,即使是午後,也是冷的刺骨,陽光只有那薄薄一層,懶洋洋的從窗外透進來,落在地面上,照出來一個不甚明朗的六格窗框陰影,在白花梨椅上,此時坐了一個身穿嫩綠衣裙的姑娘。
那是一套春綢料對交領勾腰裙,上以蜀錦絲線繡了一支梨花,翠綠的顏色與鮮嫩的花瓣交織在一起,外罩了同色大氅,上繡了純白的狐毛,綢緞一般的髮鬢落到腰側,上以枝花纏頭繞出了一個花苞頭,簪了一支鑲著紅瑪瑙的金簪,這是極嬌俏的打扮,若是模樣暗淡兩分,都壓不住這麼明媚的顏色。
但沈落枝壓得住。
上次見面還是昨日晚間,只不過過了一日,沈落枝便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原先一直繞著她的清冷氣都散開了,露出了她如遠山般清冽的眉眼來,她雖然不說話,但卻能讓人瞧見她身上繞著的勃勃生機——像是一株被雨水潤的極好的蘭花,隨時要開似的,從肥厚圓潤的葉片到薄若蟬翼、沾著雨露的花瓣,都是那樣的美。
她抬眸望過來的時候,那雙月牙眼裡似乎凝著淺淺的笑意,盈盈一水間,情意若絲綿。
裴蘭燼許久沒瞧見她這般模樣了。
上一次瞧見是什麼時候來著?
裴蘭燼想,似乎是在江南,他向南康王求娶後,從南康王的書房之中離開,遠遠回頭一望,就瞧見沈落枝站在九曲遊廊下望著他,與他對了一眼後,便退後了一步,藏在了遊廊木柱之後。
裴蘭燼晃神的那一瞬間,瞧見沈落枝放下了手裡的茶盞,站起身來,雙手交疊於小腹前,望著他道:「裴郡守怎的突然來我郡主府了,是有何事嗎?」
裴蘭燼這才回想起自己的目的,他吸了一口氣,一開口,便是溫和平緩的聲音,他問道:「落枝,我今日聽聞外人講,你有意將所有嫁妝都變賣,用以鋪官道,是有此事嗎?」
「是啊。」沈落枝大大方方的認了,臉上還浮現出了一絲笑意,她粉嫩的唇瓣一張一合,笑著說道:「我之前想了一夜,覺得郡守說的是對的,西疆子民也是我大奉子民,我既然為大奉的郡主,便該為西疆做一點事才對,我那些嫁妝留著有什麼用呢?不若拿出來,換一條官道來,郡守不必擔憂官道之事了,只交給落枝便好,我會以郡主身份,向朝廷請旨,來辦此事的。」
裴蘭燼心口一緊。
若是沈落枝以郡主身份去請旨,那是無論如何,這功績都算不到他頭上了!
他本來想的是,沈落枝嫁給他之後,將嫁妝交出來給他鋪官道,再將南康王的人脈拉過來為他行事,但現在,沈落枝竟要自己做!
她不僅自己做,還要讓全納木城的人都知道此事是她自己做的,現在外人只謝灼華郡主,不謝他裴郡守,這怎的行呢!
裴蘭燼隱隱有些起火了,但還是強壓著,與沈落枝道:「落枝,此事...事關重大,你一個人來,怕是做不好,不若待到我們成婚之後,我來替你做。」
沈落枝似是沒明白裴蘭燼的深意,臉上掠過些許茫然,她問:「我怎麼做不好呢?做官道,要我的嫁妝,要我父的人脈,要南康王府的力量,我都有啊,無需成婚,我自己便能做好的。」
裴蘭燼心口都被燒灼起來了,他甚至都有些暗恨了!沈落枝平日裡那麼聰明一個人,現下怎麼還看不出來呢?因為他需要功績啊!
所有的事情都被沈落枝和南康王府做了,他又能得到什麼呢?為什麼沈落枝不能乖乖把南康王府的所有東西都交給他,讓他來做呢?
他需要功績,才能平娶二女,他需要功績,才能力壓南康王府與邢家一頭,讓這兩邊的岳丈都認下啊!
但裴蘭燼又不能明說,他隱隱都有些惱羞成怒了,又只能強行壓下,努力的勾起唇角,道:「落枝...我也想為納木城做點事情,且,眼下我族中長輩快到了,我們還是先準備接待長輩吧,這件事,便等我們成婚後再提吧。」
他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強。
沈落枝似乎也沒有多想,這位從江南趕來的郡主自從來了納木城之後,似乎便一直沉浸在四處交友、與人遊玩享樂之中,渾然沒察覺到裴蘭燼那些隱晦的、陰暗的心思似的,甚至還醞釀起了一絲甜甜的笑容,道:「既然如此,那便都聽裴郡守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