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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枝愣神的那一瞬息,他已經走出門口了。
這人跟袁西不同,他也不是為了討她的高興,只是想讓她舒坦些,別一直在屋內輾轉反側。
他的態度如此坦然,倒顯得沈落枝太過疑心,什麼都要思索一遍似的。
待到齊律的身影都瞧不見了,沈落枝才重回廂房裡。
廂房裡很小,一點燭火便照亮了整個屋子,沈落枝漱口淨面後,便躺下了。
鮮嫩的枝條透著一股新鮮的草木生機,在口中沖洗過後,唇齒間都有一股清香,便使人舒坦多了。
沈落枝竟當真沉沉的睡過去了,夢裡都是草木清香。
至於那裴蘭燼答應的沸水——這只是他過來問話的一個由頭,離開了沈落枝的門後他便忘了,也沒人給沈落枝送。
——
耶律梟從沈落枝的廂房前離開時,經過院子,便瞧見幾頂帳篷立於院子角落,旁邊點上火堆,親兵們圍著帳篷而睡。
因為人太多,院子裡睡不下,那些少爺姑娘們睡了房間,他們便只能睡帳篷。
帳篷都由親兵鋪下,齊律沒有親兵,就跟袁西倆人搭建了帳篷,袁西不會,幸而他會,兩人擠在一起,袁西凍得直打抖——耶律梟穿了一身厚厚的皮毛所制的衣裳,倒是不懼西疆的風寒。
至於其餘的親兵——他們都是在西疆風沙里活慣了的人,也都和耶律梟一樣,倒在帳篷里就能眠一場。
在這山腳下的莊子裡歇上一夜,明日還要去圍獵呢,他們這群親兵得養足精神。
因為對北山太過熟悉,所以這群親兵們並沒有在四處巡查,反倒是耶律梟在夜間起來解手時,隱隱發現不對。
這院子附近都是荒樹野叢,天明時都山路難辨,人走幾步,便會迷失在其中,昏暗中更是如此,耶律梟與山中行了一刻鐘,隱隱察覺到地上的腳印與四周被折斷的樹枝——這裡有人來過。
耶律梟善於摸地勢,聽人音,且警惕性極強,他是常年活在西疆里的惡狼,聞風便能嗅出敵人的味道。
有人埋伏在北山。
冬季暗夜下的北山冷冽刺骨,耶律梟耐心的隱匿在叢林中,聽見有人嘀哩咕嚕了幾句話。
「確定是裴蘭燼和邢燕尋?」
「是,就是他們二人。」
「目標確定,找個機會殺了。」
「他們倆的人頭,值五千兩黃金,清泉商隊的人還會送我們走呢!」
耶律梟藏在暗處,聽明白了。
這是清泉商隊派來殺裴蘭燼和邢燕尋的殺手,足有二十個人,別看這些人比起來親兵的人數不多,但是每一個,都是高手。
專門負責刺殺的二十個高手,若是在納木城中也就算了,殺一個人要大打折扣,可他們現在是身處在山林中,四周都是荒山野嶺,殺完人跑就是,在山裡找個洞一藏,抓都抓不著。
西疆的商隊,比鬣狗都記仇,他們被裴蘭燼和邢燕尋搶過一次東西,便記恨上了這兩個人,就算是進不來,也要買兇殺他們。
耶律梟覺得頗為可惜。
這裴蘭燼如果就這麼死了...他往後還怎麼折磨呢?
他因為捨不得沈落枝,所以已經將大半的復仇計劃都落到裴蘭燼頭上了,裴蘭燼若是當真這麼死了——嘖。
不過,這和他關係也不大。
畢竟,他目前,只是一個不太得寵的小倌而已。
所以,耶律梟沒有告知任何人,只趁著夜色,又溜回了他的帳內。
齊律回到院外的時候,院內的貴人們都歇下了,其餘的親兵們聚在一起,飲著沸水,靠著牆邊坐著,不管是誰,都是灰頭土臉的,他回到帳內的時候,看見袁西還在對著鏡子勤奮上妝。
袁西這人還蠻有毅力的。
耶律梟偷偷看他上妝。
多學一點...總沒錯。
——
萬籟俱靜,正是好眠時,而在廂房的裴蘭燼卻睡不著。
廂房都不大,只有方寸地方,床上也不大,能勉強躺下兩個人的大小,選擇廂房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沈落枝的住址離裴蘭燼三人都很遠,而邢燕尋的廂房卻在裴蘭燼的對面。
他在房間內,便能看見那頭的邢燕尋點燈、在脫下鎧甲,她的鎧甲一脫下,便發出嘩嘩作響的聲音,邢燕尋甚至還推開窗戶,遠遠地瞥了一眼裴蘭燼。
黑暗暗的天空下,頭頂的天空被廂房一旁的樹枝分割成碎裂的幾片,幾縷月光落到裴蘭燼的臉上,照著他的眉眼。
裴蘭燼生的好,滿身風華,沉下臉來時更是霜月皎白寒泉孤冷,邢燕尋以往就喜歡他這般高潔的模樣,她每每拉他墜落雲端的時候,都覺得分外舒暢。
那天上雲間的鶴,不也得為她沉淪嗎?
可偏偏,這隻鶴清醒的時候,是那樣的冷酷無情。
但邢燕尋就愛這樣桀驁的人,她非要將裴蘭燼束到她身邊來!
所以,邢燕尋當著他的面兒,「咣當」一聲關上了窗戶。
裴蘭燼聽的一清二楚,也看的一清二楚。
他閉著眼,捏著手骨,心緒一片混亂。
昔日裡那個端方如玉的君子,已經被俗事纏繞,捂住了那雙遙望山河的眼,墜入了凡塵間。
眼睛被蒙上,便很難瞧見這周遭的事務,所以,狡猾如狐的裴蘭燼,忽略了今夜的些許不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