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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暴烈的重箭下,青雲殿所有的門廊都全部被擊得粉碎,再無可藏身遮掩的地方。
接著,上官宏業突然整個身體後折,一腳屈起踏在重弓之上,雙臂發力,徹底將特製重弓拉到最滿。
弓身甚至發出詭異的嘎吱聲。
他冷靜乾脆地將手裡的銀槍架上弓弦,以銀槍為箭,瞄準了清雲殿中一處!
猛然鬆手!!
「嗚——!」
長虹貫日一般的槍箭如出閘猛虎裹挾著無邊殺氣,呼嘯擊出!!!
蒼喬正周旋在那些重箭之中,忽然覺得後心有異,他一折身,雙刀交疊做盾——「當!」
一聲金戈猛烈撞擊的響聲,繡春刀「砰」地一聲在槍箭的撞擊下折斷。
槍頭兇狠地朝著他胸口襲去,他立刻徒手一握槍身,竟被巨大的力量推得連連後退。
蒼喬眯起鳳眸,腳下一踏,腳下青磚瞬間碎裂,兇猛的銀槍頭瞬間停在他胸口一寸之前。
他正打算捏碎槍身,不想槍頭忽然裂開——「噗嗤!」
竟有一支細長的烏黑的箭從槍頭迸射而出,瞬間穿入了他的胸口。
蒼喬渾身一個踉蹌,薄唇一張:「唔——」
一口鮮血從他唇間吐出。
他捂住胸口,以掌拂開襲來其他重箭,身影一晃,單膝跪在地上。
鮮血淅淅瀝瀝如雨一般落了滿地。
殿門外,上官宏業提著弓箭,冷酷地問:「督主果然不愧是當世第一高手,可戰場之上,贏家從來不是頂尖的武功高手,督主可知道,這是為何?」
蒼喬慢慢地站了起來,忽然輕笑:「因為戰場從不講道義,萬箭齊發,英雄折腰。」
他隨意地擦掉唇角的血,看向上官宏業:「何況兵者詭道也,剛才那些重箭不過是掩護與將臣拖在殿中,殿下真正的打算是用——火攻,炸了儲存著佛郎機火彈的青雲殿。」
只需要略觀察,就能到青雲殿已經幾乎沒有一處好地方了,四處都在冒著火煙。
翻滾的火舌已經舔上了房梁,空氣都變得灼熱,四處都是「噼里啪啦」燒灼之聲。
「不錯,萬軍圍城,你就算武功蓋世,也走不出青雲殿的門。」上官宏業乾脆地應道,神色冰冷。
他是將帥,為將帥者,講的是兵法,所有手段,只為取敵軍上將首級!
蒼喬環顧遠處,每一處都是弓箭手和重弩手,萬箭齊發,甚至可以瞬間夷平整個青雲殿。
他忽然輕笑,低頭看向一直躲在八仙椅下的明帝,很有些感慨——
「陛下有個孝順的兒子,重箭穿窗破梁,可這把椅子卻完好無損,只因為您在下面呢。」
明帝渾身顫抖著,支起身子看向上官宏業,瘋狂地招手,示意他救自己。
他的喉嚨好痛,好痛,血也越出越多,好像咳到肺里了,他不想死!
上官宏業眯了眯丹鳳眸,再次彎弓搭箭,瞄準了蒼喬:「放父皇出來,你自廢武功,本王可以現在饒你不死。」
蒼喬卻忽然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得咳血:「咳咳咳……殿下真是不善於撒謊,臣可是專司刑訊的東廠督主,現在饒我不死,那您是打算什麼時候殺我?」
上官宏業臉色冰冷:「那你就死在這裡!按照現在的火勢,最多不到半刻鐘,青雲殿就會被你自己放置的火彈夷為平地。」
蒼喬拿帕子按了下唇角,忽然又一腳踏在明帝的背上。
踏得明帝如狗一樣再次趴在地上:「嗚嗚嗚……」
上官宏業眼底火焰一閃,幾乎按捺不住要射穿蒼喬的腦袋。
蒼喬卻看著殿外不遠處的他,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錯,幽冷含笑道:「殿下,我所在的地方,就是我守的城,你進不來,我也出不去,但我可以替你做一件事。」
上官宏業陰沉著臉:「說!」
蒼喬淡淡地道:「我替你帶走這個,在你三番兩次想要救他的時候,他卻在考慮著怎麼要你命的父皇。」
不不不不——!!!
明帝聞言,瘋狂地掙紮起來,可卻在蒼喬腳下無力掙脫。
上官宏業渾身一僵,只要他願意,手中重箭就可以射穿已經心脈中箭的蒼喬,衝進去救出父皇。
但……
蒼喬剛才那句話不斷地在他腦海間迴響,他的手仿佛被冰冷的天氣凍在弓弦之上——
無法松弦放箭。
蒼喬見狀,輕笑了起來,他忽然扔了斷刀,伸手恣意地拉開下巴的玉帽扣。
他取下了頭上象徵著東廠權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九千歲的描金烏紗帽,隨意地拋入了火焰之中。
如瀑的烏髮垂落下來,明明身上都是血,胸口被箭洞穿,他卻依然平靜如舊日在朝廷之上。
蒼喬慢慢地坐在了八仙椅上,抱起了白玉琵琶。
他低頭看著腳下的明帝,輕聲笑道:「陛下,瞧瞧,到頭來,還是臣陪著你,不如,臣就最後送你一首《洛陽舊事》吧,您不是最喜歡這首曲子麼?」
說著,他調整了一下琴弦,染血的皙白指尖一動,再次嫻熟地撥動起了弦。
如水的琴聲再次流瀉在灼熱的空氣里,他垂眉含笑,清了嗓。
「風前蟻,池中魚,倏生死,長太息,人生似花瓣碾塵泥……」
上官宏業定定地看著那一幕,許久之後,他都沒有忘記這個落雪的夜晚。<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