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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三枚銅錢,在龜殼裡各搖三次,正正反反眼花繚亂。
「三個問題。」不苦大師一臉高深莫測,引得越大人都不自覺跟著擺正了衣冠,崇尚樸素風格的衙署廂房裡氣氛陡然一變,「第一個問題,你老師的刺殺案真的是楊黨做的嗎?」
大理寺單獨提審犯人的監牢內。
連亭推門而入,正開門見山與梁有翼道:「怎麼?看見我很失望?那你以為你在等誰?」
梁有翼其實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這些天他在詔獄裡被「伺候」得人不人鬼不鬼,如今已是瘁索枯槁、形銷骨立,眼睛腫脹的都快睜不開了。但眼裡的那股火卻並沒有徹底熄滅,很顯然他還心存僥倖,等著某個底牌來救他。
可惜,進來的卻是比錦衣衛還要嚇人的東廠督主連溪停,飛魚服,繡春刀,面上帶笑,看他卻宛如一個死物。
「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敢救你,誰還能救你?」連亭合掌,笑著說出了一個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楊黨。
大理寺因前任大理寺卿蔡思的存在,一直都是清流派的勢力範圍,楊黨苦這塊硬骨頭久已,現在大理寺的清流一系開始大面積出事,這樣的針對性清掃,還能是誰動的手?
連亭早在地方言官上折時就回過了味,千步廊的遇刺案真不是楊黨做的。因為梁有翼才是楊黨準備用來對付清流的殺招,不出明年春天,蔡思必然下馬,楊黨對大理寺卿的位置勢在必得,何必搞刺殺節外生枝?
刺客的那一劍,不知道打亂了多少人的計劃。說不定楊黨一開始都沒打算推不完全是自己人的廉深上位,只是蔡思突然遇刺辭官,匆忙間楊黨只剩下了廉深這個選擇。
只是楊黨在贏了之後卻並沒有罷手,因為前面就說過了,楊盡忠這個老畢登最會做的就是排除異己。廉深當上了大理寺卿還不夠,楊黨想把大理寺里的清流勢力全部連根拔起,這樣才能一個蘿蔔一個坑地換上自己人。
清流派一開始也為蔡思據理力爭過,只是後來發現他們連自己都自身難保。
衙署廂房內。
越澤回想起了那一日在陸家,陸閣老飽含深意的一眼:「不是我不想幫繹理,他與我同科取士,情同知己,如果可能,我又怎麼忍心看他晚景淒涼?只是……若有一日我與他易地而處,想必也會做出與一樣的選擇。越澤,你還年輕,別讓你的老師失望。」
保一個還是保一群,保在野還是保在朝……
越澤不是不知道孰輕孰重,可感情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九章算術,那是親自取他入仕的座師,是手把手教他斷案的上峰,更是與他一樣考出大山的引路人,他做不到冷眼旁觀。
「第二個問題,」不苦大師對著越澤豎起了第二根手指,「梁有翼是楊黨嗎?」
提審犯人的單間內。
梁有翼搖頭否認:「我不是楊黨,我為什麼要對付清流?」
「對,你不是。」連亭肯定的點了點頭,梁有翼從來都不是楊黨,所以才能成為楊黨對付清流的武器,「我比較好奇的是,你到底有什麼是楊黨需要的,而楊黨又拿捏了你什麼。」
梁有翼睜大了變得渾濁的眼睛,想說你沒聽到我剛剛的話嗎?但他剛要開口,就對上了連亭嘲弄不屑的一眼,該如何形容那個眼神呢,就好像連亭就在等著他上套。為了保護他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梁有翼當下便改口道:「不,我是,我是楊黨啊。」
「不,你不是。」連亭搖了搖頭,說話很慢卻很篤定,「神武探花入不了楊黨。」
神武年實在是特殊的一年,那一年天狗食日,京師地動,先帝……首次被診出了子嗣難衍。實在是晦氣至極,不到一年就換了年號,連帶那一屆的科舉官員都被先帝所厭棄。
梁探花本該和他的同科們一起官生無望,在京中蹉跎歲月,但不知道他投靠了哪路神仙,得到了外放的機會。並很好地利用了大家對神武年的諱莫如深,在地方上「如魚得水」。
先帝摳門,痛恨貪官,卻也親手造就了楊盡忠這樣的巨貪。而楊盡忠能「一枝獨秀」,走的路子和連亭其實差不多,就是他絕對不會「背叛」,不會做任何與先帝意志相違背的事。先帝不喜神武,那神武的梁探花便絕不可能走通楊黨的路子。至少在先帝活著的時候不能。
結果巧了不是,先帝駕崩沒多久,梁有翼就調回了京城。
「楊黨貪錢,你有錢。不是你在開陽貪的修堤錢,楊黨還看不上那點蠅頭小利。」連亭順著邏輯模稜兩可的說了下去,好像胸有成竹,早已經把什麼都調查清楚了,「是那筆錦衣衛怎麼問你都堅持沒說的潑天富貴。這就是你的倚仗吧?你覺得楊黨也不知道它在哪裡,便只能救你。」
梁有翼的心理防線一步步被擊破,雖然還沒有完全摧垮,卻已經搖搖欲墜。當他主動問「你到底是誰的人?怎麼會知道這些?」時,連亭就知道魚上鉤了。
東廠確實查到了一些東西,但並不多,連亭其實是一直在不著痕跡地觀察梁有翼,根據他的表情來調整自己的說辭。甚至仔細回想,連亭根本就沒怎麼回答過梁有翼的問題,他始終都在反問:「你覺得我能是誰的人?」
連亭步步緊逼,梁有翼不斷後退。
「我猜,這裡面還有一個,孩子?」連亭圖窮匕見,他前面鋪墊了那麼多,就是為了這一刻。因為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事,他只想知道絮果到底是不是梁有翼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