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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盡忠當時是化名,簽字畫押的人並不是他,連亭為了找出這個人可是費了一番功夫。不過總算黃天不負苦心人。
楊盡忠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內容,也想像不到年娘子還會有這麼一手。
因為大概對於楊盡忠這樣的人來說真的很難理解,在絮萬千的意識里,銀莊從來都不是她私人的,只要國家需要,吾輩義不容辭。一如她會用銀莊為北疆的戰事籌款,一如在連亭對兒子交付了正式的審訊文件後,他兒子就能夠通過後門,打開楊盡忠化名託管的所有財物。
理論上來說,只有信物或者本人可以打開箱子,但絮萬千也考慮到了本人和信物同時遺失的情況,絮果就成為了那最後一把以防萬一的鑰匙。
不到萬不得已,絮果不會開啟後門。
但如今的情況明顯就屬於很特殊的那種了,絮果輕鬆找到了被藏起來的所有犯罪證據。
連亭欣賞著楊盡忠渾濁的眼睛,從最初的不可置信,過度到了「你在詐我」的掙扎,再到最後「這怎麼可能」的無能狂怒。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如果連亭早就拿到了他想要的,何必還在這裡和他廢話?對啊,連亭不可能拿到的,不然這些時日連亭都在幹什麼?
「因為我在等啊。」連大人氣淡神閒,就像是早就預料到了楊盡忠的每一個問題,他真的太喜歡看見對方困獸斗一樣的絕望模樣了,都不用楊盡忠問等什麼,外面就已經有了答案。連亭抬手,指了指小窗外的藍天,「聽。」
「咻——」
隨著一聲爆竹聲,全城都開始了慶祝。
模模糊糊、隱隱約約間,楊盡忠好像還聽到了人們走上街頭歡呼的聲音,他們的嘴裡在喊著「北疆大捷」,「我們贏啦」,「陛下萬歲!大啟萬歲!」。
這樣的對話一下子就把楊盡忠拉到了當年,往事歷歷在目,他好像至今還能清晰的回憶起來,當北疆軍贏了的消息傳回時,全國有多沸騰與轟動。連當時的楊盡忠都是欣喜若狂,沒有人會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強盛安定。
不對,北疆的戰事早就結束了,早在……
「十五年前。」
今天已經是北疆大捷的第十五個年頭了。
被生生打沒了一代青壯力的北疆人,會在每一年的這天走上街頭,追憶曾在蠻族屢屢犯邊中的惶恐不安,以及他們又是如何在戰鼓擂動中被重新激起血性。他們會紀念無畏烈士的英勇,也會悲痛親友的天人永隔,但他們最想要歡呼的還是如今來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其他地區的民眾有不少也會自發加入,因為大家都會記得,是北疆的戰神、是北疆軍的英靈、是北疆人的堅毅不拔,為他們最終帶來了這一切。
絮果和聞蘭因會放假,就是因為這一天是北疆大捷的紀念日。他們已經跟著歡呼的隊伍,從千步廊前往了城門口,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看起了一年一度的跳護城河的紀念活動。那是來自北疆的彪悍風俗,天知道是怎麼在雍畿流行起來的。但總之,如今已經形成了傾城爭相來看的熱鬧。
人人臉上都在笑著,是那樣的快樂,又是那樣地幸福。
而就在數日前,北疆城內,為照顧烈士遺孀及殘疾的老兵而設置的善堂內,他們收到了一筆讓負責人都嚇到趕忙和年娘子商會大掌柜反覆確認的捐贈,因為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大掌柜卻只是輕描淡寫的回:「這是你們應得的。」
因為這筆錢就是楊盡忠存起來的那一筆。非法所得,全部充公,還給了被先帝和楊盡忠不知道拖欠多久的北疆人民。
而就在整理這筆過於龐大的錢財的過程中,某位戰死校尉的女兒,發現了藏在箱子夾縫裡的證據。字字如刀,句句帶血,指向了在幾場非常重要的戰事中,先帝是如何拖了北疆軍的後腿。他不是昏庸,也不是無能,更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在這些戰役中,有一場便是她父親戰死的白崛山之役,他一直在等待援軍,戰至最後一刻也沒有屈服。
當時她還是個在女學裡讀書的小姑娘,接到悲報時,她沒有哭,迎回父親千瘡百孔的遺體時,她也沒有哭,因為她的父親在出征前就告訴過她,若真有這一日,她不能哭,也不應該哭,因為他是為了保護大後方的他們戰死的,哪怕在生命消散的最後一刻也不會後悔自己的付出。他日魂歸故里,他也只會想看到她因為有一個英雄的父親而驕傲挺胸。
但在確定這些直指先帝貽誤戰機的證據是真的時,她哭了,嚎啕大哭,委屈的就像是一個孩子。為她的父親,為他的屈辱,為他本可以不用犧牲。
非君之過,乃人君不配為帝,也不配為人。
他們必須為此要個說法!
「你知道北疆有多少殘兵,多少戶遺孀,又有多少孩子從小就沒了父母嗎?你知道他們的憤怒會燒成怎麼樣的火焰嗎?」連亭面無表情地看著眼中驚恐不斷加深的楊盡忠。
他終於知道怕了,知道後悔了。他猛烈的搖著頭,不不不,他不能這麼對他,他……
十數萬北疆老兵及遺孀,在北疆大捷十五年的這天聯名上書,要求公開先帝、楊盡忠等人在北疆戰事時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希望他們接受公開審判,不得好死。雖然大家都知道先帝已經死了,但楊盡忠不還沒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