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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司徒淼已經過了那個勁兒了,是相當皮實的一個小朋友,哐哐地拍胸脯表示,「不然你把我當你的奶娘?」
葉之初:「……」倒也不必。
稀里糊塗、破涕而笑的一天就這麼過去了,但絮果發現他今天遇到的怪事還不只這一件。除了書法夫子的奇怪態度,其他夫子也沒有正常到哪裡去。
哪怕是最嚴格的音韻學老爺子,明明說過大家如果在私試的時候錯了他三令五申講過的聲調,一定會被打手心,哪怕是隔壁的聞世子也絕不姑息!但在面對音韻只得了甲下的絮果時,老夫子也只是幾次運氣,最後還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絮果成為了唯一那個沒有被打手心的小朋友。
能不被打,絮果當然是很開心啦。
可……
總覺得哪裡不對。
下學後,司徒犬子本來沒想那麼多的,但他也在絮果的一一舉例下發現了:「對哦,我們都只有書童跟著了,可你家錦書姐姐是不是還在?」
絮果:「!!!」為什麼只有他這麼特殊?
當然是因為夫子們在經過昨天提心弔膽的東廠調查後,現在都有點怕絮果啊。其中杜直講已經算是最威武不能屈的了,對待絮果也只是能勉強一視同仁。只要一想到東廠的手段,手無縛雞之力的夫子們就不由得心顫。
番子們形容廠公審問過的犯人的精神狀態就是:
比較含蓄地會說:也就偶爾崩潰。
比較直白的就會說:經常偶爾。
最要命的是,根據小道消息,東廠會突然插手國子學外舍,就是因為連亭的兒子被欺負了。誰都知道東廠督主連大人有個寶貝兒子,只是整個學舍的夫子都很懵逼,連小郎被欺負過嗎?真的不是我啊。
越是不了解,才會越恐慌。
尤其是聽說真的有夫子被帶走再沒有回來之後,這種緊張情緒達到了頂峰。
雖然最後被帶走的其實是蒼穹齋的夫子,和絮果所在的山花齋八竿子打不著。但東廠這麼高調,還是引得學齋內外都人心惶惶。
連大理寺卿廉深,今天在衙署都聽到了別人在八卦這荒唐事,他忍不住挑起了眉。
少卿越澤在一旁嗤笑:「大人您也覺得他們在胡說八道吧。」
廉深笑呵呵地點了點胖乎乎的腦袋,掩去了心中的沉思。連亭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可能公器私用到這種地步。不會是宮裡出了事吧?在國子學外舍的可不只有廠公的兒子,還有皇帝的親弟弟呢。
越澤卻表示:「對嘛,連大人明明是個很不錯的人,真不知道他們這樣編排有什麼意思。」
廉深:「???」哈?你再說一遍,你覺得誰不錯?
鬧出這樣大動干戈的調查動靜,已經與連亭之前與小皇帝主張的不宜聲張相去甚遠,看起來甚至是有些矛盾的。
事實上,也確實是矛盾的。
因為連亭的計劃改了。
事情轉折的節點,就發生在連亭前夜處理完宮中的事情,在趕回家的路上偶遇了瞎溜達的紀老爺子。
在宵禁的這麼一個特殊時間點,大街上幾乎只有他們兩隊人馬,想裝看不見都不行。
連亭便下馬寒暄了兩句:「您這是還沒睡,還是早上剛剛起?」話一出口,連亭都有些恍惚,還以為自己是在問不苦。不過,不苦大師如今還在山上養他的貴臀,短期內大概都不會回京。
只能說紀關山不愧是不苦的堂伯祖,他的答案更新奇。他說是因為他突發奇想覺得這晚一顆星星也沒有的夜色,很像他兒子年少時習作的某篇駢文,興致上頭就想去找文里描述過的地方看看,和他已經亡故的兒子喝上兩盅,拎著酒走到一半又覺得興致沒了,便打算重新打道回府。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灑脫得不像一個活在這個已經被八股文所束縛的時代下的文人,更像什麼擅清談、愛裸奔的魏晉名士。
雖然很荒謬,但一想到對方和不苦有血緣關係,又總覺得這一切都合理了起來。
「您這是打哪兒來的啊?」紀老爺子嘴上是這麼問的,但眼神已經看向了皇宮的方向,篤定道,「宮裡出事了?」
連亭既沒有回答是,也沒有回答不是。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他怎麼回答都不對。甚至包括他的連夜入宮,能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越是遮遮掩掩,越容易引人疑竇。他從一開始就想錯了,但現在往回找補也不晚。
也是在決定不能完全隱瞞的那一刻,連亭就順便拿這事來試探了一下紀關山。
紀老爺子雖然重新起復回了朝堂,看上去既沒有站在楊黨一邊,也並沒有旗幟鮮明地成為清流一派,但他只是做好了一個穩定朝堂的純臣,並無意成為誰的心腹軍師。
連亭簡單說了一下有人挑撥聞世子的事。
紀老爺子也果然如他的立場,他並不會像連亭一樣,完完全全把自己捆綁在太后與小皇帝的這條大船上。但他也沒有置身事外,而是給連亭打開了一個全新的思路——這不正是一個借題發揮的好機會嗎?
小皇帝想知道是誰挑撥的天家親情沒錯,但連亭又不需要好奇。他手握宮人這張可以扣在任何一方勢力頭上的牌,說不定反而能藉此解決掉如今朝堂上的另外一個大問題。
——小皇帝到底要不要認先帝當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