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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跌坐在紅木的椅子上,頹唐道:「朕知道。」作為孩子的父親,他也很難受,但真到了必須保大保小的特殊階段,他覺得他還是會選擇保大,因為孩子以後還有可能再有,皇后卻只有一個。
孰輕孰重,還用問嗎?
可惜,能這麼想的人大概也就是皇帝了。
哪怕是皇后的娘家馮氏一族,一群女眷最近日日進宮請安,在馮皇后耳邊連連念叨、不斷暗示的也是,對於皇帝來說,皇后沒了可以再換,但對於娘娘您來說,流有您與陛下血脈的兒子可就這一個啊。
別問她們怎麼知道是兒子的,好幾個太醫之前都是這麼暗示的,那還能有錯?
廉大人的妻子馮廉氏,最近也隨楊盡忠的老妻馮楊氏一同進了宮,如今就陪坐在大殿上。只不過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話,只低頭安靜的當一個盡職盡責的擺設。因為她生怕自己一開口,就要罵出來了。
尤其是皇后的親娘,仗著父母孝道,說的都是混帳話?——什麼叫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一舉得男?為皇上誕下龍嗣對整個馮家都至關重要?
意思就是讓你的女兒去死唄?
真的是太荒謬了,馮廉氏晚上回家後就再也壓不住火,和熟練給她遞敗火茶的廉大人瘋狂吐槽:「你知道那個場景有多詭異嗎?一群出嫁前本身都不姓馮的女的,在勸皇后為了老馮家的未來,犧牲自己給姓聞的生個兒子!」
不,那都不是詭異,而是恐怖了。在馮廉氏看來,那場景比絮哥兒喜歡看的那些什麼誌異故事裡描述的鬼怪還要恐怖百倍、千倍。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怎麼說都行唄。
「哦,對了,你記得把咱們絮哥兒要看的話本想辦法送過去啊。」馮廉氏之前聽犬子說,絮哥兒想要一個什麼話本,只在南方發行,她剛巧在夫人圈有些渠道。雖然她也知道不管絮果想要什麼,連大人總有辦法,根本不需要她來操心,但她還是忍不住。她就是見不得絮姐姐的兒子生命里有一點難處。
「重點。」廉深不得不咳嗽了一聲提醒妻子,她進宮的目的是去打探皇后的態度,馮家的動向。
「我們絮哥兒就不是重點?」馮廉氏揚眉。
「他是重點中的重點。」廉大人胖胖的臉上一團和氣,永遠像團無法對他發力的棉花,「為了他以後能過的更好,我們才要快點解決眼下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皇后什麼態度,但我覺得她會犯糊塗。」馮廉氏實話實說,就馮家那個連嫁進來的媳婦都能洗腦的恐怖氛圍,出她一個反骨,已經是因為她當年遇到了年娘子的反洗腦,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馮皇后怎麼看透馮氏?因為與皇帝的愛情?別笑死個人哦。「至於馮家和楊黨,我覺得他們急了。」
廉深心想著,那能不急嗎?
史唐手上的刀都快要砍到他們頭上,逼得他們狗急跳牆了。
馮廉氏聽得直皺眉,說實話,她不明白連亭這回為什麼要做的如此高調。溫水煮青蛙不好嗎?一下子來個這麼刺激的,就不怕楊黨最後反而爆發出什麼力量,魚死網破?
「因為連亭要的就是他們動手啊。」
別人都以為連亭只是想等著楊盡忠奔弟喪,好利用一年的時間來削弱政敵,儘可能的打擊楊黨。但廉深卻看的明白,連亭根本不準備再和他們繼續耗下去,他就是在逼著楊家和馮家在情急之下頻出昏招,最好能捅出個天大的簍子,連累楊盡忠徹底完蛋。
俗稱,掀桌子。
現在就差這麼一把火了。
而廉深……
「小生有一計,想獻於馮家,救泰山大人於水火,」廉大人胖胖的臉上一片赤誠,好像他真的有多擔心他妻子的娘家似的,「不知道夫人可否賞臉幫忙牽個線啊?」
馮廉氏皺眉:「你想做什麼?」
「做我們都想做的事。」
***
學堂里,絮果幾人正在率性堂里幫詹家兄弟收拾課本,該留的留,該送人的送人,以徹底清空為首要目標。
雙生子年前才結束了在六部的歷事,沒想到回歸學堂還不到半個月便要徹底告別了。
去年秋闈,他倆順利考上了舉人,詹大更是如願成為了詹解元。是如今國子監里最備受矚目的學子,不好說人人爭相效仿吧,至少他的一舉一動比過去可要顯眼的多。他要把所有東西都拉走、再不回來的動作,很快就傳遍了國子監。
有人覺得這就是解元的底氣,等人家考上進士,就要去當官了,自然不用再回國子監。
也有人酸他太過自信,說不定將來會被打臉,再灰溜溜的回來。秋闈解元,春闈落榜的例子又不是沒有。
楊樂就屬於後者,眼睛裡的陰鬱都快要溢出來了。如果這個志得意滿的人換做是連絮果、葉之初,或者他過往認識的任何一個衙內,他都不至於如此。但為什麼偏偏是詹家的雙生子呢?過去在外舍連給他提鞋都不配的雙生子!他們那麼不詳的人,憑什麼能參加科舉?
往事一幕幕划過楊樂的腦海,六部歷事時,被詹大處處強壓一頭,憋屈;後來鄉試,他倆一個在榜首第一,一個差點沒找到自己的名字,難堪;再到如今旁人對詹大最大的惡毒也不過是詛咒他馬有失蹄,有微小的概率會落榜……
就在這個時候,絮果「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