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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個……」
「十五歲那年那個嗎?」
「那前幾天……」
「我看到了。」
「還有小時候……」
「這已經是你說的第三遍了。」
很多話,甚至都已經不需要開頭,絮果就能接上。
聞神秘陷入沉思,他就這樣想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絮果離宮去單獨見廉大人,也沒能等到聞蘭因的答案。
絮果和廉深約在了在廉家見面,馮曼娘一早就安排廚娘準備了一大桌子絮果愛吃的菜,她早就想接絮果回來住了,偏偏廉深不同意。夫妻倆甚至還為此還冷戰了好些天,一直到最近廉深說絮果要過來,她才終於眉開眼笑。
事實上,早在楊馮倒台之後的第一天,馮曼娘就心心念念著要把兒子認回來。那可是絮姐姐的兒子!
但廉深卻覺得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這樣做都不合適。
「怎麼就不合適了?」馮曼娘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就想要絮果。不是因為她沒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事實上,馮皇后早就介紹了一種藥給馮曼娘,說是這藥長期調理的話,能對馮氏女不孕的體質有所改善。馮曼娘拿了藥方,卻至今都沒有開始服用,因為她反而怕絮果介意。
「原因有很多,我先說最主要的三點,你看看能不能接受。不能我再繼續說其他的。」廉深想的比所有人都多,卻也會耐心和妻子解釋他的每一個想法。
首先就是絮果的意願,絮果是個很長情的孩子,他不會想要傷害任何人,最不想傷害的是連亭。
其次,這對連亭不公平。他們當初同意兒子留在連亭那裡,是處於各式各樣的原因,但其中有一點肯定是對兒子安全的考慮:「你我二人當時都心知肚明,果果在我們這裡會有暴露的風險,對吧?也就是說,我們默認了需要連溪停的庇護。」
馮曼娘點點頭,要不是廉深沒用,她是絕對不會那麼輕易答應讓連亭帶走絮果的。這些年連亭也確實如他所說,給予了絮果一切他所能夠給予的支持,她是很感謝連亭的。她……
不需要廉深在說下去,馮曼娘自己先反應了過來。
如果他們現在因為情況好了,就想把孩子要回來,那和過河拆橋有什麼區別?需要的時候就讓絮果認連亭當爹,不需要了就要回來?他們把連亭當什麼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馮曼娘趕忙搖頭。
「我知道。」廉深拍了拍妻子的手,她就是這樣的性格,風風火火的,但有些時候會欠考慮,所以才需要他啊,他倆很互補,「所以這話只是我們夫妻私下說。」
事實上,連亭比馮曼娘可會算計得多。
就像廉深覺得不適合認回絮果,連亭反倒是有過讓絮果認回去的想法,早在去北疆之前,他就認真的和廉深在私下裡討論過。也直白把他的利用擺在了檯面上,說出了他會選擇這麼做的原因:「宦官之子,畢竟於名聲有礙。」
哪怕連亭權勢滔天、極傾朝野,不被文人認可那就是不被認可。曹操都只是他爹認了宦官當爹,那宦官還是一個口碑不錯的宦官,也依舊會被人罵「贅閹遺丑」。
絮果未來進了官場會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連亭需要廉深如今在清流派中重新擁有的好名聲,來給自己的兒子鍍金。在史書上,絮果也只會作為刑部尚書,乃至是未來的閣臣、閣老廉深之子出現。
他兒子會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哪怕那個未來沒有他。
但廉深卻反問了連亭一個問題,這也是他對妻子說的第三點:「你覺得世人是會往我為了在楊黨臥底,不得不託孤的方向腦補這件事,還是會像那些污衊葉侍郎早就知道會出現舞弊案所以才選擇避嫌的人一樣,陰謀論絮果是個三姓家奴的小人,需要權勢庇護時認你當爹,需要名聲了又選擇在我恢復名聲後認祖歸宗?」
「絮哥兒當年還是個六歲的孩子,他能知道什麼?」連亭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在兒子的事情上,他總是很難做到冷靜理智。
「但這就是以結果論來反推、從不考慮客觀事實的人會想的角度。」廉深反而情緒很穩定,因為他還聽過比這更荒唐一萬倍的猜想,好比在別人知道他還有過一任妻子後,就有不負責任的人理所當然的口嗨,他第一任妻子與他和離,是因為無法跟著他吃這個臥底的苦。
當然,廉深的回應是毫不猶豫的一拳打了回去,放下了全部的長袖善舞與儒雅斯文。他前妻絮萬千做的,遠比他厲害的多,他不能接受她被人這樣惡意揣測。
廉深覺得他這人還挺自私的,畢竟他臥底的出發點只是因為他蒙受不白之冤的同窗與好友。
而絮萬千是真的想為這個國家、想為百姓做些什麼。
但總之,廉深能打一個敢當著他的面這麼說的人,卻沒辦法捂住所有造謠的人的嘴。同理:「他們不會去思考絮果當時只有六歲,本身考慮的就不夠全面;也不會去設身處地的想,絮果剛剛失去了母親,會有多害怕『失去』這件事本身;當然,他們最不會去想的是,如果當時絮果毫不猶豫地選擇認了我,對他那麼好的你又該多難受;他們只會說,看啊,絮果得到了一切。」
這個世界上,人是永遠做不到互相理解的,連大人您是第一天知道嗎?廉深看著連亭,就好像在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