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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怕他們這麼親近的朋友,平日裡也幾乎不會去觸碰的雷區,除非當事人自己主動提起。絮果和司徒淼在這方面的態度截然相反,司徒淼幾乎從不提他早逝的母親,甚至如果他那個不靠譜的爹提了,他都敢和他爹打一架;絮果卻很喜歡把阿娘掛在嘴邊,阿娘說了這,阿娘說了那,小時候還堅信阿娘沒有去世,只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說起來……
「絮哥兒現在反應過來他阿娘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是什麼意思了吧?」詹二問詹大。
詹大正給聞蘭因拍背呢,既怕他哭了,又怕他吐了,百忙之中還要回答他十萬個為什麼的弟弟:「肯定啊,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都十八了。」
絮果、絮果其實也挺矛盾的,他一直都在逃避去思考這件事。他明明答應了阿娘,他會努力適應與她的分別,可他失言了,並沒有做的很好。他既覺得自己應該接受阿娘不在了的事實,又總是忍不住想相信阿娘說過的,她不會死,她可是絮萬千啊,無所不能的絮萬千。
而這,就是周吳鵲起一直想告訴絮果的。
就在絮果即將六歲的那年春天,周吳鵲起照顧完生病的父親吃飯,正準備像往常一樣,去絮果家送他新捕上來的海魚。
江左靠海,很流行生醃、斫鱠一類的吃法。周吳鵲起的跛腳是胎裡帶的,在路上行走不易,但在水裡卻靈活的宛如一條魚,天生為泅水而生。在那個時候,他家不算富裕,他實在沒什麼可以回報朋友的,就經常去捉魚,想讓朋友體會現撈現吃的快樂。
「但就在這個時候,吳大娘子找上了我。」周吳鵲起其實今晚也有一點點上頭,那點酒量不足以讓他說不清楚事情,又讓他比以往更加直白。
周吳鵲起小時候對吳大娘子其實是很害怕的。
因為小朋友總是很敏感,至少周吳鵲起就能明確感覺到吳大娘子對他的不喜的。幸好,兩人幾乎很少遇到,每每碰面,周吳鵲起也都會下意識的躲到絮果身後。
吳大娘子的突然上門,讓周吳鵲起避無可避,也沒辦法避,因為吳大娘子找的就是他。
她也沒客氣,意簡言賅的說明了來意:「我想雇你幫我做一件很危險的事。」
那天的吳大娘子情緒很糟糕,就像一個火藥桶,因為絮萬千的身體又進一步惡化了,最晚這年夏天,她就會失去她。吳大娘子根本沒空想什麼背叛了她的妹妹和情郎的孩子,滿腦子只有絮萬千該怎麼辦,絮果又該怎麼辦。
這也是聞來翡事後多年對連亭說的,她去煎藥回來時無意中撞見了吳大娘子與絮萬千爭執的一幕。
聞來翡沒有聽到她們具體在吵什麼,只知道她們是在說有關於絮果的事。
其實很簡單,絮萬千說她已經安排好了該怎麼送絮果進京去找他的父親。
但吳大娘子卻覺得雍畿不安全,絮萬千的前夫也不安全。多年不見,誰知道他變成了什麼模樣?況且,站在前夫的角度來說,這就是絮萬千惹出來的麻煩,他憑什麼幫她平事呢?他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妻子,將來也許還會有孩子。
絮萬千也無法保證廉深變沒變,但她願意相信他,也是因為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如果廉深實在不行,她還安排了後續。
「所以,為什麼不用我的辦法呢?」吳大娘子也提供了一個辦法,簡單粗暴又有效——給絮果找個替身。在那個先帝不做人、兵荒又馬亂的年代,有的是人願意為了錢賣命。吳大娘子早就已經沒了感情,並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問題。
「絮果是我的寶貝,我不希望他受傷。但那個替絮果犧牲的孩子,很可能也是某個母親心中的無可替代。」絮萬千是絕對不會去做這種事情的,也不會讓她的朋友去做。
她相信吳大娘子如果放在平日裡,也是不會選擇這麼去做的,她只是害怕失去他們,她太慌了。
吳大娘子卻面色冷硬的說:「不,你錯了,我就是這樣一個冷血的人。」她只在乎她在乎的人。
兩人因此不歡而散。
然後,吳大娘子就找上了周吳鵲起。既然絮萬千不希望她連累無辜的人,那她找自己妹妹的孩子幫忙,總可以了吧?
她本來還準備先和周吳鵲起解釋一下兩人之間的關係,沒想到周吳鵲起早就已經從養父母口中知道了。卻並沒有像吳大娘子以為的那樣會恨她。
因為如果不是年娘子搭救,當年死的就是吳大娘子。是別人先對不起的她,她也只是殺了差點害死她的人。一報還一報,對於周吳鵲起來說,當年的恩怨在父母輩那裡已經了了。那個時候的周吳鵲起考慮的不是很周全,只是憑著本心做了這個決定,但至少他長大之後也沒有後悔。
「我們就當陌生人相處就好。」
吳大娘子也就明說了,她希望僱傭周吳鵲起能幫忙混淆一些人的視線,她並沒有說是誰。
周吳鵲起也沒有客氣,在鄭重考慮之後,提出了他的條件:「我希望你能找人治好我爹。」去年冬天周吳鵲起的養父傷了腰,沒錢醫治都不是最要命的問題,而是開春了,卻沒有下地幹活的人手,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如果讓絮家母子知道這件事,他們肯定會幫忙,但絮萬千從冬天帶兒子看完仙鶴吐息後沒多久,就下不了地了,絮果一直陪在阿娘身邊,周吳鵲起不希望很痛苦的朋友再為自己擔心,就沒有提過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