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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貴妃只是不識字,不是沒有腦子啊,她讀得懂別人眼神里的鄙夷。
最後這宮女的結局可想而知,貴妃幾乎沒做什麼,只是讓過於苛責小節的先帝發現了她那點沒被打散的高傲心氣,人間就再容不下她這尊大佛了。
先帝覺得你今天敢自恃出身鄙夷貴妃,明天是不是就敢不滿祖父判決來刺殺朕啊?
別問這兩者之間的邏輯是怎麼建立起來的,先帝就是這麼個善於想像的小心眼。但如果不是楊皇后與連亭說,連亭甚至都不會知道貴妃也曾在這裡面出過力。她在整個事件里看上去就只是一個被欺負了還不自知的傻樂天然派。
當然,也是因為這位敢想敢幹的「天然派」,才直接導致了先帝絕嗣。但這些就沒有必要展開回憶了。
連亭的重點是,這些往事決定了他不會小瞧任何一個人。
哪怕是從北疆來的、只有十歲的小皇帝。
皇帝沒著急回答連亭,因為他確實還有一些想不通,也許下次或者下下次才能夠給出答案,但他野獸一樣的直覺,讓他在對此事不是很清楚的時候就已經先抓到了關鍵。
或者說是對於目前的他來說比較關鍵的部分——太后的支持。
「朕回去會慢慢想一下再說,現在應該不著急。」小皇帝隱在簾後,用楊太后都很難看清的表情小聲問,「伯母覺得朕該認嗎?」
楊太后還在費勁兒地琢磨連亭之前的問題,她了解連亭的「教學」習慣,很清楚地知道從這一步開始,連亭是一定要逼著他們自己思考的,而且總能發現她有沒有找外援,想作弊都不可能。而她又有那麼一點點該死的勝負欲,不想在一個十歲的孩子面前輸得太難看。
在小皇帝問了第二遍後,楊太后才回過神,猛地一抬頭,差點被鳳尾的步搖流蘇拍到臉。她對珠簾後的小皇帝實話實說:「養母、伯母不都是親戚嗎?」
她對於讓別人叫自己娘沒什麼執念,只想盡力輔佐小皇帝直至長大成年而已。這就是她從小在農村老家學到的,哪怕她後來入了宮、讀了書,她也很難改變幼時就已經深深紮根在她心裡的宗族三觀。
什麼三觀?當一個賢妻良母,無怨無悔地奉獻,照顧好丈夫家裡的每一個成員。姑且不論這個想法到底對不對啊,就只說目前,楊太后她就是這麼一個樸素的認知。
既然如今家中「族老」安排她照顧下一任的「族長」,那她肯定是要把孩子培養成才的啊。
小皇帝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滿意答案後,連亭也就終於快樂下班了。
結果,他剛進家,快樂就戛然而止了。
因為他收到了不苦大師眼巴巴送來的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都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渠道打聽來的,但他說的是如此信誓旦旦。
「壞消息,你兒子的親爹找到啦。」
不苦大師很了解自己的朋友,他看得出來隨著時間不斷地推移、相處持續加深,連狗剩對絮果越來越濃厚的喜歡與不舍。
「好消息,他爹好像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並且馬上就要問斬了,你還是可以喜當爹的。」
連亭:「……」你是不是以為你很幽默?
第16章 認錯爹的第十六天:
不苦自認這次事辦得特漂亮,底氣十足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啪」的一聲就拍在了連亭旁邊的矮几上。任由連亭查看,他自顧自地坐上了小榻,在寒冬臘月的紅螺炭火中給自己扇風,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跑來找連亭了,出了一後背的汗。
「你知道你之前為什麼找不到嗎?明明有探花這麼明顯的線索。」不苦大師排除萬難,也要好為人師,得意洋洋地準備展開說說自己抽絲剝繭的全過程。
連亭挑眉,他和不苦是商量找人的事的:「你不是也贊成探花是個假線索嗎?」
「對啊,」不知道為什麼,不苦大師說話總有點有氣無力的強撐感,「你說你查了近七屆的探花,沒有一個完全符合條件。」
理論上,科舉是三年一屆,但也會有恩科的存在。好比換年號、打勝仗的時候都會加開恩科,恩科的探花也是探花。
而眾所周知,先帝特別喜歡換年號,在駕崩的前幾年,又恰逢趕上了北疆軍和蠻族死磕,年年打,年年贏。恩科都不知道開了多少次,春天一回,秋天一回的。朝廷如今的冗官隱患,也是先帝留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
在這些探花中,有人符合一個條件,有人符合倆,但沒一個全中的。好比如今的大理寺卿廉深,他姓lian,江左人士,但是丑,胖得臉都快看不清了。連亭第一時間就排除了。
他不相信那樣的廉深,能生出這樣的絮果。
當然,也是因為連亭覺得以楊黨那邊霸道的行事作風,如果廉深在娶楊盡忠妻族的女眷前還有過一門妻子或外室……那八卦一定會很精彩,早就廣為流傳了,不可能到今天都悄無聲息。
在近些年的探花都被排除後,連亭就有了其他想法,覺得也許絮果他爹根本就不是探花。
要麼絮果娘美化過度,要麼絮果爹胡言亂語,很多鄉野百姓甚至都搞不清三甲進士的區別,戲文里凡要進京趕考的主角,最後總能高中狀元,唾手可得的就好像狀元是什麼街邊的大白菜。
還有那陸陸續續寄回江左的一千兩也很蹊蹺,在摳門的先帝朝得不吃不喝當多少年的官才能攢下來?如果是貪官,這麼明目張胆地寄錢,是真不怕被錦衣衛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