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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學每歲為一學年,年初過了元宵節才會正式開課。這也是連亭之前沒怎麼著急給兒子安排讀書的原因,哪怕他找關係給絮果插班進去了,絮果既跟不上也聽不懂,那還不如從頭開始,和同一批的外捨生共同努力。
外捨生就是新生的意思,只面向社會招收六到十二歲的童子。蒙蔭的官宦子弟可以免去學費,但齋用、筆墨等學雜費還是要交的,家貧者可以減半。
雍畿作為京師,是擁有官學最多的城市,沒有之一。連才子最多的南邊都比不上。
官學這麼多,自然也就有了優劣好壞之分。在雍畿,這種因階級而生的等級制度尤為分明。龍子鳳孫就讀在辟雍,皇親國戚在泮宮,官員子弟統一在明堂。
明堂,也就是百姓口中的國子監。
國子監一直有,不屬於先帝的官學新政,卻也在改革的範疇內。某種意義上,國子監已經是大啟的最高學府,同時也是朝廷管理天下官學、學子的衙署機構。
在國子監的統轄之下,又分設國子學、太學、四門學等七學。不同品級官員的後嗣,能夠進入的學府是不同的。以前只有十二歲以上的學童才能進入國子監,但自先帝朝的官學新政後,各學就又分別增設了不同的外舍,也就是連大人如今正在考慮安排絮果進去的地方。
用絮果她娘的話來說,這就是北大附屬小學嘛。
賢安長公主聞弦歌而知雅意,當下便明白了連亭特意選她在的這天說這些話的真正用意:他想讓兒子上更好的學府。
各學府外舍的招收條件,是跟著本學府的招生條件走的。
也就是說,三品及以上的子孫、從二品以上的曾孫,可以進入國子學外舍;五品及以上的子孫、從三品以上的曾孫可以進入太學外舍。後面以此類推。
連亭雖執掌東廠,人人懼怕,但他的品級其實是跟著他在宮中的品級來的。而眾所周知,內廷官職中最大的太監——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也不過是正四品。連亭以前是慈寧宮的總管太監,後升入司禮監,任秉筆一職,兼管東廠,因服侍太后有功才多加了半品。
簡單來說,連亭也是個四品官,正四品。
上早朝的時候,站位排在連亭前面的文臣武將比比皆是。不過,這種站位並不能代表什麼,畢竟有些時候權力的大小與官階品級無關,宮中的內監們能凌然於朝臣,靠的也不是什麼一品二品。
但是在某些時候吧,這品級又顯得尤為重要,就宛如一道天塹。
好比孩子的上學問題。
以連亭如今的品級,絮果就只能進太學外舍。
連亭放下了手中的素色茶杯,在賢安長公主面前斟酌著開口,因為已逝的紀駙馬就曾官至太學博士:「奴婢不是說太學就不好了……」
「對於我們來說,太學就是不好啊。」反倒賢安長公主直接打斷連亭,罵得非常直白。一提起駙馬正五品的官職,她就一肚子氣。是想起來一次,就要在心裡和列祖列宗告一回先帝狀的程度。
她的駙馬要學問有樣貌,要人品有樣貌,要樣貌有樣貌,憑什麼因為他當了駙馬就要被皇兄摁在一個小小的博士上再難升遷?她尋思著大啟自古也沒有駙馬不能當官的規矩吧?她覺得她皇兄就是純純有病!既不給公主發錢,也不給駙馬升官,更不許宗親從商與民爭利,那他想讓他們怎麼活?飲朝露,餐晚風,一家人都神活著?
說真的,也就她兒子不苦出家的這個想法誕生的太晚,不然她當年准第一個帶頭出家去噁心她皇兄!她臊不死他!
紀駙馬雖已仙逝,但他留下的人脈卻還在,長公主這些年也從沒和他們斷過聯繫,過得再艱難,三節兩壽都一定會讓長史給駙馬過去的師兄弟、親朋好友回禮。其中紀駙馬的一位遠親表弟,如今正任職國子監司業。
說白了就是學校的副校長,分管的正是各學府的外捨生員。
京官多且複雜,各省要員也不能輕易得罪,但官職品級又和家世、職位的重要程度不完全掛鉤,在各學府外舍的生員方面,可活動的空間其實是很大的。
偏偏如今的國子監祭酒最厭惡宦官干政,不然只一個東廠的名頭就足夠了。
如果連亭去奏請太后恩典,其實一樣也能讓兒子破例進入國子學外舍,只是主僕情分不是這麼用的。他師父張太監很早就教過他,「你對主子的功勞是一厘一厘往上加,但你與主子的請託消耗卻是一丈一丈的往下銳減」,用一次少一次,必須用在刀刃上。
絮果上學是個大事,可孩子今年才六歲,往後的人生還很長。
連亭想得比較長遠,遠到了兒子將來若想高娶名門閨秀、若讀書不行考不上科舉、若仕途不順官生艱難……總之,不到萬不得已,連亭暫時還不想勞煩太后她老人家。
而之前越澤的請託,正給了連亭利益置換的機會。他幫賢安長公主支付「分手費」,長公主為他解決兒子的上學問題。
這大概也是長公主突然增加了來連府走動的原因,她想找機會還了這個人情。
和聰明人「做生意」就是這點好,不需要把什麼都擺在明面上說,也不需要大費周章的解釋,只簡簡單單幾句,大家就都心領神會了。
「什麼?什麼?你們在說什麼啊?」全場唯一的老實人不苦大師卻有聽沒有懂,想要抗議這種明明有話就不好好說的謎語人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