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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真的可以不說的。不苦大師本來還在肆意嘎嘎,突然就像是被捏住嘴的鴨子,連眼神里都透出了一股子生無可戀。
也就在這個時候,永遠都不怎麼怕生,總愛主動和別人交朋友的絮果小朋友挺身而出:「爺爺,你也是新生嗎?」
只有學生才會坐在這邊,夫子們都是坐在面朝南向、有孔夫子畫像的那邊。
老爺爺是山長帶進來的,如果是朋友,肯定就和山長坐在一起了。但是他們沒有,也就是說不是山長的朋友。
在經過腦內一番嚴絲合縫的推理過後,絮果對於這個坐在他們中間的老爺子,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是插班生!他以前在江左的時候總聽人說什麼二十少狀元、八十老童生,大概就是老爺爺這樣的吧?鬍子都白了。
紀老爺子看著來搭話的小朋友,玉雪可愛、珠圓玉潤的,只覺得有意思極了,順著絮果的話就說:「如果我說是,你待如何?」
「那我們就是同窗啦,你有什麼不知道的都可以問我哦。我叫絮哥兒。」絮果不僅是個愛熱鬧的小朋友,也是個非常樂於助人的小朋友。不管在哪裡和誰都能聊起來,並熱情的做了自我介紹。
紀老爺子還真的有需要問絮果的地方,是一點架子都沒有:「那這位絮賢弟,你可知道淨手之地在哪裡?」
這話一出口,絮果的眼睛亮的能放光,終於有一位同道中人了。要說他來國子學外舍上學,最不適應的地方在哪裡,就莫過於是洗手了。作為一個愛乾淨又從小被阿娘這麼教育長大的小朋友,絮果真的是不管幹什麼都想先洗洗手,可國子學外舍好像並不是如此。
不是說大家不講究乾淨,而是他沒有辦法像在家裡那樣,隨時隨地都能去洗手。吃飯更是如此,只要沒人監督,小朋友其實還挺愛偷懶的,家裡再有錢的崽也一樣。
但絮果真的不行。
除了聞蘭因和小葉子,這還是絮果遇到的第三個會主動要求飯前先洗手的同窗呢,絮果快開心死了。他趕忙和老爺子分享了他的神器——包在油紙里已經輕輕沾過水的手帕。這都是上午錦書提前就給絮果準備好的,還準備了好多,方便他能在飯前擦手,飯後也繼續擦手。
「我們不能隨便離開座位,一會兒監丞那邊要派人來點閘的。」
點閘就和朝廷點卯一樣,說白了就是檢查人數。坐定後就最好不要亂走,不然會連累自己所在的學齋被扣分。雖然絮果目前還不知道這些分有什麼用,但他也不想成為那個給山花齋抹黑的人。
紀老爺子連連點頭,真是活到老學到老,沒想到外舍里是這樣的。
「你以前沒上過學嗎?」絮果詫異的問。
「只在書院裡念過。」紀老爺子還真的沒上過官學。不得不說,以前他還是挺以武陵書院為傲的,當然現在也是,不過他也得承認,官學新政搞出來的這些外舍也有它存在的道理。至少他就沒見過他兒子小時候這麼守規矩,哪怕他覺得他兒子已經是難得懂事的孩子。
絮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大方的分給了新同學一條繡著狐獴的濕帕,讓他趕緊擦手。山長等人已經到了,馬上就要開飯了。
紀老爺子被小朋友帶動的都不由緊張了起來,緊張的跟著絮果一起淨手,緊張的一起唱……淨手歌。
哪怕是用帕子,絮果小朋友也在盡力遵守著嚴苛的科學七步洗手法。
「掌心對掌心,手心壓手背……」
紀老爺子是真的越聽越有趣,不知不覺就學會了。而剛剛沒由來的緊繃,也讓他有了如今張弛有度的觸底放鬆,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簡單了起來,他人生最大的煩惱不過是齋仆端上來的飯里有他不喜歡吃的青菜。
而當他真的閉眼一口氣吃完了盤中的所有菜葉後,還能聽到隔壁的絮賢弟一臉誇張的讚美:「哇哦,你真的好棒啊,都不挑食的!」
就好像他的不挑食真的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紀老爺子坐在原地有些恍然,他已經有多久沒有聽過別人這樣無底線、無原則的偏愛讚美了呢?好像自從母親、老妻相繼亡故之後,家裡就只剩下了死一般的沉寂。
午後的陽光恰在此時從膳堂的門口傾斜著鋪灑而來,好像重新溫暖了他的整個人生,也讓他恨不能請絮賢弟的誇獎繼續展開說說。
第36章 認錯爹的第三十六天:
紀老爺子也沒想到,自己老了老了,竟然交了一個不到七歲的忘年交。
在吃了一頓前所未有的飽腹之食後,紀老爺子就心情愉悅地溜達回了家,他覺得這是侄孫不苦之前所沒說的又一優點,當然也有可能是不苦根本沒考慮過這方面——飯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紀老爺子在老妻的靈位前,很是念叨了一番自己的全新際遇。
等說完了他才意識到,他以前不就是這樣嗎?不管在朝中遇到了什麼事,總會回家興致勃勃地與妻子分享。從年輕時的今天遇到了上峰的什麼什麼刁難,他以後一定要找機會贏回去;到壯年時的他在早朝上又辯贏了誰誰誰,瞧對方那輸不起的臉色;以及……那一天,他理正衣冠,拜別母親與妻子,執鞭闖入宮闈。
過去的每一天都是苦惱的,也都是快樂的。雖然紀關山還是不太能確定到底要不要答應師弟重新起復,但至少他覺得雍畿也不是不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