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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蘭因其實平時也是個挺愛乾淨的小朋友,只不過他不是有眼疾看不清嘛,等能看清楚的時候已經在山門前躺下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愛咋咋地。
比聞蘭因更無賴的是他的皇兄。小皇帝早就料到了他弟會有此一鬧,以前在北疆的時候他就這三板斧,撒潑打滾躺地下,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小皇帝給了身後最為高壯的北疆軍小哥一個眼神,對方立即心領神會,按照事先演練過的那樣,在上前渾厚的一聲「世子爺,得罪了」的貸款告罪後,就直接原地干拔,忽的一下把小世子像扛麻袋一樣扛在了肩膀兩頭。
聞蘭因都來不及反應,就已經騰空而起、世界顛倒了。等他想起來要踹動手腳反抗時,他人已經被運到了裝飾豪華的馬車裡,還被七手八腳地塞好了湯婆子、裹上了不知道哪裡來的披風,一套流程行雲流水。待他皇兄一上車,馬夫就立刻揚鞭喊了聲「駕」。
一騎絕塵,只余飛土。
皇帝好整以暇的坐在了阿弟對面,半歪在軟墊上放鬆走了一天的疲勞,還不忘眯眼道:「哭啊,怎麼不繼續哭了?」
聞蘭因:「啊啊啊啊啊!」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嗯嗯,嗯嗯,放心吧,我也討厭你。」皇帝老神在在地揮揮手,嘴上是一點虧也不肯吃。他心情很好地打量起了桌上的蜜餞瓜果,怪不得伯母對連伴伴如此信重,辦事確實細心,他都沒提過馬車的事,但連伴伴就是能想到。
甚至絕口不提早上,和倍兒要面子的北疆軍們保持了一個「是誰一路快被凍成傻子了我不說」的默契。
只是默默為需要騎在馬上護衛的人準備好了暖和的大氅和皮手套。
「夜露深重,還望諸君多保重。」連亭帶著兒子並一眾手下,目送走了最後一個跨馬而上的北疆軍。只能說廠公是真的會做人。
騎在馬上的北疆軍小哥們都忍不住犯嘀咕:
「咱們之前果然是被雍畿的那起子酸儒騙了吧?我看連督主挺好的啊。」
「對啊,哪裡就誆財挾仇、攬權怙(hu)勢了?」
「啥,啥,啥?你說了個啥?什麼護食?誰護食?有吃的?」
***
行進的轆轆馬車裡,絮果正在和他爹玩雙陸。
連亭的手下不僅辦妥了馬車、衣物之事,還為連亭取來了他給兒子在博戲店預約的雙陸。畢竟連亭今天要侍奉在小皇帝左右,總不好和陛下直說「我有點私事,咱們先停一停,讓我辦了自己的事再走」,這種領導吃飯我轉桌的行為,怕不是不想在宮裡混了。
但連亭又真的很想把雙陸給兒子一併拿上,他當時考慮的是萬一絮果也捨不得和新朋友分開,非要鬧的話該怎麼辦。
用博戲轉移兒子的注意力就是個好辦法。
只不過絮果如今看上去好像巴不得與聞氏兄弟分開,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說實話,連亭在心裡是鬆了好大一口氣的。他不是不希望兒子交朋友,只是不想兒子交身份比他高、尤其是高這麼多的朋友。
連亭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畢竟從世人的普世價值觀來說,這可是能與皇帝、北疆王世子結交的大好機會,傻了才會往外推。
只是……
連亭摸了摸手中瑩潤的骰子,眼神在忽明忽暗的車燈下變得晦澀不明,他已經註定要點頭哈腰伺候旁人一輩子了,難道他的兒子也要如此嗎?
連亭再次與絮果確認:「絮哥兒,你是不是不太喜歡今天的小哥哥?」
「哪個哥哥?」絮果一個問題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廠公俊美的臉龐上笑意更濃:「不管是哪個哥哥,我們絮哥兒不喜歡,那就不用和他玩。當然,如果你後面又喜歡了,阿爹也不反對。」說完,不等絮果回答,連亭就故意投了兩個一點出來,誇張的懊悔道,「哎呀,阿爹怎麼還不能行馬呀。」
雙陸的規則和飛行棋很像,擲採行馬,黑白雙色,雙方各十五個馬棋,誰的馬先出完,誰就贏了。只是在一開始的時候,唯有擲出六點,馬才能正式行動。
絮果捂嘴,努力不讓自己的開心表現得太幸災樂禍,只手舞足蹈地想一鼓作氣贏下阿爹。
雙陸作為一種博戲,自然也是要有彩頭的。
連家父子的彩頭,就是連亭之前讓人在燒朱院買的已經切好的炙豚,用馬車上的封閉式小火爐稍微一烤,已經變涼的烤肉就重新變得外焦里嫩、汁水盈口。絮果其實已經吃過餔食了,但一看炙豚就又餓了。
連亭很有節奏地控制著棋局的輸贏,既不給兒子留下什麼得不到的遺憾,又不至於讓他大晚上吃太多油膩積食,需要請大夫。
等吃得差不多了,錫拉胡同也就到了。
絮果迷迷糊糊的被阿爹抱下馬車,搖搖晃晃的回了內堂,他的眼睛幾乎已經要睜不開了,但還是堅持洗漱完畢才上了床。
連亭一直等到兒子徹底睡熟,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間。他從錦書口中得知了兒子白天突發奇想要狐獴的始末,一聽是隔壁那不著調的敗家子「鼓搗」的,連亭就氣不打一處來,在椅子上坐了又坐,終還是沒忍住,起身直奔對面而去。
錦書等人都被嚇壞了,誤以為廠公這是大半夜的就要讓聞小二闔府上下不得安寧,但再怎麼落魄那也是宗親,如今又正值太后想要補償宗親的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