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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萬千看著手舞足蹈的兒子,一雙秋水般的眼睛也不自覺跟著一點點彎了起來,她問:「聽起來都是很有意思的人啊,他們對你好嗎?」
「可好啦。」絮果立刻大聲回答,阿爹全世界第一好!
「是嘛,那是有多好啊?」
「唔,」絮果低頭沉思,想了許久,才找到了一個奇怪的比喻,「是去世之後,也要把對我的喜歡寫進墓碑里的那種好。」
「啊?」絮萬千苦笑不得的看著兒子,這算什麼喜歡的方式呢?
「真的,不苦叔叔說的,他說,我們絮哥兒馬上就要二十歲了,弱冠啊,這是多麼重要的日子。」君子二十而冠,始學禮……後面的不苦大師就不會背了,「總之,我們是不是要集體送他一個禮物?有個統一的儀式感?」
「所以,他想到的儀式感,就是讓大家死後一起把對你的喜歡寫進墓碑里?」絮萬千的表情奇怪極了,「為什麼啊?」
絮果也是一愣,對哦,為什麼呢?
然後,絮果的夢就模模糊糊的醒了,看著在燒掉的舊址上重新建起來的新家,他才恍恍惚惚的想起來,今天是他二十歲的生辰啊,他和他的親友們一起回到了他闊別十四年的老家江左。
周吳鵲起終於拿到了絮果寫給他的每一封信,他養父母幫他保管的很好,沒有一封遺失,哪怕頁面已經泛黃,但那份思念不會褪色。
而兩位「lian」大人,則聯合了羽卒和吳大娘子,在這兩年內,一起為絮果重建了他記憶里的家。
綠樹白牆,紅花黛瓦,馬頭牆下是四四方方的天井,充滿了絮萬千對中式美學的理解。她很用心的和兒子一步步裝點起了這個家,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最紮實的建築手法,因為她以為她會和他在這裡生活很久、很久。
絮果等人是前幾天才到的江左,一路舟車勞頓,絮果卻難掩興奮。在路上就不斷給聞蘭因講述著他小時候的家,村口的大黃狗,溪邊的蘆葦盪,後山被劈壞了的老樹……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沿著桃花路這樣走下去,他會看到他本應該在大火中被付諸一炬的家,籬笆牆內,如夢似幻。
它就這樣突兀的拔地而起,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恍若南柯一夢。
走進家裡的院子之後,就是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各式各樣絮果小時候熟悉的東西都出現了,他的鬼工球,吳大娘子的通草花,甚至還有阿娘閒時隨手畫下的習作。
連亭看著那些掛滿了不同屋子的畫,就明白了絮果從小到大不算擅長的繪畫技巧來自哪裡。
這母子倆是真的有菜又愛畫。
乃至是絮果小時候搬著小板凳坐在廊下,給阿娘刷石頭的場景,也被完美還原。被刷的乾乾淨淨、鋥光瓦亮的石頭,就放在木盤中,而木盆正擺在小小的板凳旁,好像在隨時等著它的小主人光顧。
這些就不是兩位lian大人準備的了,而是聞蘭因。
「你是怎麼發現的?」連絮果都記得它們去了哪裡,在空間裡也沒能找到。
聞蘭因其實還有點不想講,因為有些丟臉。去年他偷偷來過絮果的老家一回,既是幫兩位岳父監督絮果老家的重建工程,也是想看看絮果說的小時候很喜歡的樹怎麼樣了,卻誤把後山劈了的那棵古樹認作了是絮果的。他怕絮果傷心,就想著把樹挖走,沒想到挖掘開始沒多久,就下了一場大雨。
滂沱的雨水將挖掘的地洞沖的更大,還衝出了一個古樸的箱子。當聞蘭因帶隊趕來查看時,正看到一道七色的彩虹打在古樹的箱子下。
像極了絮果曾描繪的彩虹下藏著的金幣。
絮果的記憶終於一點點復甦,是有這麼一回事,那大概是在他三歲還是更小的時候,幾乎絮果現在可以追溯的最早記憶,就是那一天。
阿娘突發奇想,一手扛著鋤頭一手牽著他,悄悄摸上了後山。說要和兒子埋點時間的禮物。
「什麼是時間的禮物呀?」絮果問阿娘。
十多年後的今天,聞蘭因對他說:「這大概就是時間的禮物。」
雖然有絮女士偷偷埋葬自己繪畫黑歷史的嫌疑,但也有可能真的是絮萬千藏起來的「寶物」,總之,都是絮果眼熟的舊物。
「喜歡嗎?」聞蘭因在絮果的身邊開心道,他的眼神是那樣期待,期待著絮果能夠喜歡。
而絮果何止是喜歡呢?
他就像是愛死了聞蘭因一樣,愛著他和阿娘一起生活過的痕跡。
房子是新的,物品是舊的。
他在家裡住的這幾天,每一次醒來,還是會需要好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過去那個孩子。
今天是他二十歲的生辰,他的阿爹還在等著給他行冠禮呢。
外面的天也不過是剛蒙蒙亮,絮果坐在連拔步床都特意做舊的床邊,深吸了一口江左的空氣,回憶著夢裡的阿娘。
也終於想通了夢裡他為什麼會那樣對阿娘說。
因為他已經看過阿娘的信了啊。
雖然很有儀式感的聞蘭因建議,不如等到行完冠禮再看。但絮果根本忍不住,他能從十八歲忍到今年已經很不容易了,這就像是晚上買回來準備第二天吃的點心,是永遠活不過那一夜的。
絮果也一樣。
他昨晚其實就已經打開了阿娘的信,甚至那一封厚厚的信如今還在他的枕頭邊。他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會激動的睡不著,當然,最後他還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