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高行修冷冷盯著他,面無表情。手下鬼哭狼嚎的男人不斷叫著說著,他卻神思飄遠,想起了那女郎冷冷清清的話語,想著她始終看向他時躲閃的眼睛。
她說讓他早點離開。
就這麼想盼著他走嗎?
你知不知道,我自己想走是一回事,你趕我走又是另一回事。
高行修眸光深暗,冷冷看著男人,「流寇,荼毒百姓,霍亂朝綱,你可是那雁盪山的餘孽?」
頭兒連忙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本可自力更生報效朝廷,偏要做那貪淫劫掠的勾當。江浙歷年多水患,朝廷每年重金撫恤依舊民不聊生,你們這些山匪流寇卻仍舊橫行霸道搜刮民脂民膏,與食人血肉何異。」上次平叛跑了不少漏網之魚,這次倒是好巧不巧叫他遇上了。
「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吧。」
男人還想激烈求饒,很快聲音便戛然而止,他重重摔在了獵犬的旁邊,三個人一動不動躺在了地上,獵犬呲著牙,爪子暴躁不安地刨著土地,緊緊盯著朝他走過來的男人。
高行修蹲下身,看著那獵犬。
獵犬虎視眈眈盯著他,嘴裡發出嗚嗚的悶叫,嚇得跑都不敢跑了。
像是想到了什麼,高行修輕笑一下,拍了拍獵犬的頭,「我不殺你,走吧。」
獵犬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嗚嗚叫了一聲,逃也似地跑走了。
。
黃四已死,蘇嬋也沒必要躲在家裡了,當天便去了繡坊。
王掌柜見她回來,喜上眉梢,「姑奶奶!可算是回來了,這幾天我也聽了幾嘴風言風語,你沒事了吧?」
「不好意思,因為我的事讓您耽擱了這麼些天。」蘇嬋愧疚道,「欠下的工,我會加緊補上。」
「沒事沒事,正好趙繡娘探親回來了,也沒耽誤多少,你沒事了就好。」
蘇嬋去了後院的繡房,幾位繡娘正在做工,看見了她只是對她禮貌點了點頭,便繼續手中的活了。
蘇嬋一一回以招呼,默默鬆了口氣。她很喜歡這種感覺,就好似這陣子的風波從來都與她無關。心中的不安和擔憂煙消雲散,她坐了下來。
手中的嫁衣觸感如水,華美非凡,有了更加艷麗的色澤。她細細打量著,一遍遍摩挲著上面精緻的花紋。
「……我們的阿嬋以後若是嫁了人,一定要穿上最好看的嫁衣,才能配上這最好看的新娘子。」
阿娘的音容笑貌模糊在記憶中,「不知將來是誰娶了我家阿嬋,能得這樣好的福氣。」
可惜娘親早早離開了她,留她和阿爹二人相依為命在世上,終是沒有等到這一天。
蘇嬋在繡房裡一坐就是一天,周圍的繡娘們都早早回家了,她還在渾然未覺地繡著嫁衣,等到終於停下手望向窗外的時候,才發覺暮色已經西沉。
她放下針線,小心地收好嫁衣,將嫁衣規規整整地鋪在衣架上,站在那裡靜靜觀賞。
若是自己成親的時候,能夠穿上一件這樣漂亮的嫁衣……那感覺,似乎也挺好的。
蘇嬋靜靜觀賞著眼前嫁衣,眸光漸漸溫柔。
走出繡房的路上,她輕輕掏出那一方繡著翠竹的手帕。那手帕已經完工,上面的翠竹根根秀麗,她重新放回衣袖,準備找個合適的機會給李懷玉。
可沒想到李懷玉就站在繡坊外等她。
公子如圭如璋,身姿如玉山矗立,見她出來,他仰頭看她,眸中含笑。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蘇嬋走了過去。
「每次見你都是在這附近,等多了就好了。」李懷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走。我送你回家。」
蘇嬋對他溫柔一笑,想了想,從袖中拿出那條手帕。
她目光微微閃爍,有些羞赧,「這個……給你。」
李懷玉接過手帕,有些受寵若驚的恍惚,「阿嬋……這是給我的?」
沒有人不知道手帕代表的含義。蘇嬋什麼也沒說,默默垂下眉眼,輕輕點了點頭。
李懷玉細細看了一遍,緩緩攥緊了手帕,珍而重之將它放在胸前,唇角揚起笑容。
「阿嬋,謝謝,我一定好好珍惜。」
兩人走過街市,坦然地迎接著周圍人的目光。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可避諱的了,她終是和他一起並肩而行。
暮色西垂,街邊的首飾攤子正收著攤,李懷玉瞥向攤子一眼,叫住了蘇嬋,「阿嬋,等一等。」
他走到鋪子前,細細觀摩了一會,然後含笑捲起衣袖,從中拾起了一枚梅花樣式的簪子。
梅花雕刻的十分秀雅,細細的流蘇看上去很是精緻美觀,他將它輕輕比劃在蘇嬋的發間,「好看嗎?」
不等蘇嬋反應,他接著自顧自道,「好看。」
蘇嬋一怔,微微紅了臉,「李公子,你不必……」
李懷玉叫了攤主,買下了這枚簪子。他將簪子緩緩斜插在蘇嬋濃密的發間,溫聲道,「你送我手帕,我也該回你一件禮物。不要推辭。」
兩人走在垂柳地,蘇嬋一路無話,臉上的紅霞始終沒有褪去,那發間一步一搖的流蘇仿佛也搖曳住了她的心。這算是什麼?定情信物嗎?
她不敢去看旁邊的李懷玉,心間卻像是陷在了雲端一樣輕盈。
兩人走到了巷尾,李懷玉開口道,「阿嬋,我以後可以一直這樣送你回家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