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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的指尖微涼, 比藥膏還要涼,落在肌膚上引起一陣微微的癢意。
蘇嬋默默咬著唇,有些羞赧, 有些難堪。她已經不是和他可以熟稔的關係,可是他此刻的舉止和神色都是如此的自然而然,這讓她的抗拒也變得有些不識相。
她攥了攥手指,最終選擇安靜了下來。
無聲無息的屋裡,只有淡淡的呼吸聲,藥味瀰漫在周圍, 將兩人隔絕在一個空間裡。
他低垂著眼, 眉頭微皺, 臉色看著有些冷。她注意到他手上的傷還沒有處理,傷口還在向外低低滲著血。
他面無表情時,總是顯得格外冷漠,蹙起眉頭來,則更是令人感到心中發寒。淡淡的燭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樑上,落下一道凌厲的光影。她不由自主地看過去,目光落到他冷硬的下頜處,順著凸起的喉結望下去。
那裡有一道很長的傷疤,她不會忘記。
重傷之時,她曾經為他仔細地包紮過,她清楚他身上那一道道縱橫的傷疤,意亂神迷時,她也曾經用手反覆地摩挲過,總會換來他一聲低喘,然後扶著她更加用力地攫取,混亂的光影中他的喉結滾動,成為一切墮落的開端。
蘇嬋蹙了蹙眉,將這些綺迤從腦海中揮走,突然又目光定住。
她看向他的領口。
領口起了一層線頭,那是一件很破很舊的裡衣,這種破爛的風格顯然與尊貴的將軍身份並不相符,可是她認出了領口上繡的一段松枝。
松枝料峭,挺拔俊逸,自有巍峨風骨。那是她臨走時給他做的,那一身衣裳。
她沒想到他竟還一直留著。
蘇嬋沉默著,久久盯著那一段松枝。
空氣無形之間變得更加沉寂。良久,兩人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高行修將繃帶一層一層纏上之後,他放下她的腿,抬起眼,兩人目光相撞。
蘇嬋正在靜靜盯著他,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怎麼了?」
蘇嬋搖了搖頭。
她輕輕道,「沒什麼。」
「……那個黃大?」
「他是黃四的哥哥。」高行修淡淡解釋道,「後面他們一家人從西里搬來了江都,你能在這裡碰見他,純屬巧合。」
蘇嬋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
「……謝謝你。」片刻,她又輕輕道。
仔細一聽,這個謝謝仿佛含著很多的含義。或許是因為黃四,或許是因為辰兒,或許是因為此刻的她自己。
高行修忽然心中澀痛。
他垂下眼,淡淡道,「你不用對我說這些。」
「是我該謝謝你,你將辰兒教養的很好。」他緩緩道,「找到他的時候,他沒有哭,也並不害怕。他才四歲,他很堅強。」
「是嗎?」她慢慢道,微微笑了笑,像一朵蒼白乾涸的花,「他從小就很乖,但也很膽大……他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
高行修嗯了一聲。
兩人隨即又不再開口說話。氣氛又沉了下來。
片刻後,他起身,高大的身影蒙住她,蘇嬋忙抬頭,聽到他說,「我走了。」
「休息吧。」他淡淡道,「我明日再來。」
蘇嬋站起來時,他已經走出了門外。她站在門框,默默目送那一道月光下遠去的高大黑影。
今夜的月亮真是淒清啊。這樣想著,她關上了門。
蘇嬋輕輕走回到寢室,趴在辰兒床邊,久久看著他的睡顏,她輕握起他的小手。
她忽然想起來,過去了這麼久,她都忘了給他一口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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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嬋衣不解帶地陪了一夜,可是第二天早上辰兒還是沒有醒過來。
蘇嬋又叫來了郎中,郎中把了脈,又給開了一幅新藥方。奶奶聽聞辰兒受了風寒,早已經憂心忡忡地過來照顧,蘇嬋在廚房裡煮著藥,阿翠也從外面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鋪子經過黃大這麼一鬧,恢復原樣也要費一番周折。阿翠帶著下人全力地恢復鋪子,也不時抽出時間過來看看辰兒。
蘇嬋讓她不要擔心,又問鋪子現在怎麼樣了。
阿翠聽她這麼說,也放下心來,她臉色忽然變得很高興,道,「鋪子拾掇的很快,姐姐放心。多虧了昨日的那兩個人,那個大黑臉,今天過來的比我們還早,不僅省了我們的力,還把那幾個鬧事的全部送進了官府。姐姐,那兩個人,究竟是……?」
昨日鋪子裡兵荒馬亂,她還要護著鋪子,還要急急找人去報官,等到她顧得上蘇嬋和辰兒之後,她看見蘇嬋已經被一個黑衣男人護在了身後。那男人一腳踢遠了那個鬧事的婦人,三言兩語就制住了場面,那氣場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我這記性。」阿翠一拍腦門,「那個大黑臉還在外面等著呢,他說要見姐姐你。」
蘇嬋走到府外,杜齊正在等著她。
「蘇姑娘。」杜齊躬身朝她行了一禮,將手裡提著的東西遞給蘇嬋,都是一些藥和補品,蘇嬋看了一眼便知道價值不菲,她連忙推拒,「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這是將軍的一點心意。將軍現在有些事,晚點他會親自過來。」杜齊道。
蘇嬋怔了怔,高行修當夜抱回辰兒之後,又連夜走了。今日又聽到阿翠說的事,她心中微暖,輕輕道,「阿翠已經和我說了。多謝你們。」
「蘇姑娘不要見外。這都是屬下的職責。」杜齊恭敬道,「姑娘無事請回吧,照顧辰兒要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