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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萬華樓,高行修將她帶回高府之後,她的腦中就反覆地迴蕩著昨夜的一幕幕。
殺人的那一刻,她什麼感覺也沒有,但是後知後覺的,她終於感到了心驚肉跳,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她殺人了……
她在昨夜……殺人了……
她似乎是很冷,無盡的黑暗裡,她連牙齒都在咯咯作響……漸漸地,似乎聽到有人在不斷叫著她,她恍惚間看到了昨夜的高行修。他在深深看著她。
「……你做的很好。」他的眼底詭譎而又狠厲。
燭火靜靜燃著,寬闊的書房一片瑩亮。博山爐里的檀香燃成一線,高行修坐在書案前,慢悠悠翻看著兵書。
「知道了,下去吧。」
匯報完安榮王的事之後,杜齊並沒有馬上離去,「回將軍,屬下還有一事。」
「講。」
「老將軍飛鴿來信,他不日……便會回京城。」
高行修將兵書合上了。
他沒有抬頭,淡淡道,「知道了。」
杜齊很快離去,高行修靜默了片刻,重新翻看起兵書。他保持著一個動作,一動不動地盯著書中的一行字,臉色越來越沉。
他劍眉一蹙,將書狠狠摔在了案上。
簾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一剎那似乎滯住了,他抬起頭,蘇嬋正站在簾外,猶疑不定地看著他。
她的臉色雪一樣的白。
她手中端了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碗湯盅,碗沿裊裊的熱氣還在飄著。
他看著她受了驚的臉色,緩下了聲音,「進來。」
蘇嬋抿了抿唇,只能硬著頭皮走進來。
高行修一瞬不瞬看著她朝他而來,等她將托盤放在桌上後,他長臂一伸,將她攬在了懷裡。
他低頭看她,溫和道,「怎麼過來了?」
蘇嬋還在回味他剛才的兇狠樣,心道自己此刻來的怕不是時候,這麼想著聲音便小了下去,「見你忙到這麼晚……」
高行修看了一眼桌上的湯盅,又盯著她的臉,「怕我餓?」
蘇嬋想了想,似乎想保持沉默,但片刻後,她還是極輕地點了一下頭。
高行修輕輕笑了笑。
湯盅的香味飄著,這麼聞著他倒是真有那麼一點餓了。不過他沒有動,只是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腰肢扣緊了一些,淡淡問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蘇嬋沉默了片刻。
過了一會,她輕聲道,「我……睡不著。」
她閉上眼睛的時候,夢裡總是會夢到阿爹,還有安榮王那臨死時死死瞪著她的一雙眼,那些錯綜破碎的一幕幕都裝滿了她的腦海。
白天心緒不寧,夢裡更是變本加厲,她如今是睡不成一個好覺的。
她遲疑片刻,問,「安榮王……他?」
高行修淡淡道,「他死了。」
「可是……」
「你就當從沒有見過這個人。」
高行修拂著她的一縷發,緩緩道,「放心。我會處理好。」
他的語氣雖然很簡短,但是卻讓她感到了放心。
蘇嬋點了點頭,再不問了,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
突然之間,她一頓,臉色微微變了變。
似乎不知從什麼時候,她對高行修的心境便不再像以前那般,她不再排斥他,尤其是阿爹走了之後,她好像越來越離不開他……
也許是一個人的痛苦太難支撐了。
看不見他的時候,她會開始心亂,她會開始不自覺地找他,目光追隨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竟想不起來。
這是什麼……
……依賴嗎?
還是什麼……別的東西?
她不敢往下想了。
又想起李懷玉告誡她的話……蘇嬋閉上了眼睛,心緒一時之間有些複雜。
「想想以前的黃四,李母,再到現在的他……你應該已經了解,對他們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高行修緩緩道,「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心臟像是被猛然一擊。
蘇嬋睜開眼,愕然地盯著他。
「阿嬋。」高行修俯身看她,雙手搭上她的肩,緩緩道,「以後要懂得保護自己。」
「記著,無論何時何地,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在保護你自己的前提下,你可以傷害任何人。」
「包括我。」
蘇嬋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一般,她微微啟唇,然而說不出話來。
高行修此刻心情不錯,沒有注意到她此刻翻湧的心境,單臂抬起,他彎了彎唇,將她抱著站起了身。
他步伐平穩,帶著她一路走出書房,進了寢室,將她重新抱到了床榻,平放她下來,隨即撐起上半身,立在她頭頂,一言不發,就這樣深深看著她。
目光里仿佛帶著實質,空氣也變得沉重了下來,化為了霧,化為了水,仿佛要剝奪掉她所有的呼吸,直到她蒼白的小臉終於爬上了一抹微微的艷色。
蘇嬋微微側首,鎖骨合攏,躲閃他的目光。
他垂下頭,開始輕輕吻著她的臉,力道很輕,一點一點的,從眉眼,到鼻樑,再到嘴角,猶如微風拂面,春風化雨。窸窸窣窣的聲音慢慢響起,他利索又快速地動著指尖,如同星羅密網的絲線,纏繞著她,她的手指尖微微蜷起。
他吻著她,比任何時候都要輕柔。<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