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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個不確定又柔柔的女聲從背後傳來。
「……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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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悄無人息,只有一線檀香在悠悠地飄著,從博山爐中傳出。
高行修闔上兵書,長臂抬起,推開了不遠處的窗牖。
微涼的風吹了進來,將他飄逸的長髮揚起來了幾縷。他淡淡看著窗外的天色。
已經是入秋,落日餘暉,空氣變得沉了下來,不再有著潮濕燥熱的觸感,他靜靜望著眼中飄落的樹葉,眼眸也被映上了點點餘暉。
蘇嬋出門了。
她說要回老家一趟。他允了。
明明只是不在他身邊這麼一會,他卻已經如此離不開。秋意微寒,他卻絲毫感受不到。兵書已經不能夠吸引他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漸漸連成了一線,他無法專心看下去,她的細細體溫和一身冰肌雪骨才是他唯一的清熱劑。
她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高行修看著外面的天色,站起了身,出了書房,往另一廊道走去。
蘇大前日被人莫名請進了宅子。
滿室的薰香,精雕細琢的器物,連被子都是錦線細絲做的,每天都會有奴僕定時定點過來,為他準備佳肴,為他鋪床灑掃,可是都沒有讓他感到舒心。他渾身不得勁,幾乎是幾夜都沒睡一個好覺。
他如坐針氈地坐在屋裡,望著滿屋子的華麗陳設,這時門被人一推,他抖了抖身子,一道年輕頎長的身影踏了進來。
是高行修。
蘇大愣了愣,心中一跳,下意識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他與高行修已經半年多未見,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蘇家那個時候,男人那深邃又陰沉的一雙眼令他印象深刻,雖然渾身是傷受制於人,但一舉一動仍是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他對他一直都有些發憷。
明明是個和李懷玉差不多的年輕人,可是在他身上卻感受不到蓬勃的鮮活之氣。男人是冷的,是陰沉的,容易教人忽視他的年齡,更加折服於他的威儀。
此刻他站在他面前,容貌與之前一變未變,顴骨上的一道傷痕令他更加不加琢磨了幾分。
就是這個男人,成親之日搶走了他的阿嬋,讓她清白掃地,讓蘇家面上無光,又將她豢在了此地,成了個見不得光的存在。
蘇大死死盯著他,他只恨自己當初沒有早點看出他對蘇嬋的心思,還以為是個萍水相逢的過路人,沒想到是個黑心肝的,早知道如此,他一定說什麼也要早點把他攆出去。
他當初忙於采山貨,又感覺出高行修對他不喜,他也對這個不苟言笑道的男人心存畏懼,就什麼事都甩給了蘇嬋。早知道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就該什麼都要假自己之手,把蘇嬋和他分的遠遠的,比起阿嬋的以後,他那點不足一提的畏懼算什麼,他恨死了自己的懦弱。
而高行修也在看著他。
高行修對父親這個身份有著天然的厭惡,他不明白蘇嬋為什麼會對蘇大這麼執著。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蘇嬋的爹的份上,不是與他同在屋檐下共處了一段時間,蘇大這樣的人他根本就不會看上一眼。
唯唯諾諾,不成大器,若是他自己有本事的話,也不會讓蘇嬋這些年處處忍氣吞聲。
高行修淡淡看了他一眼,徑直越過他,坐到了桌前,拿起茶盞,給自己自顧自倒了一杯茶。
蘇大站著,忍著心中的怨氣,死死盯著男人低頭喝茶的身影,咬牙開口道,「……不知將軍,要給阿嬋什麼名分?」
「……將軍不要忘了,阿嬋可是救過你一命,還為了你下了獄,將軍如今把她無名無分養在這裡,和外室又有何異?」
高行修頓了頓,放下手中的茶盞,說出了來到這裡的第一句話。
「她不是外室。」
不是外室,那就是妾室了。蘇大忍著怒火,咬牙道,「阿嬋雖身份低微,但好歹是良家女,我和她死去的娘只想安安穩穩將她養大,並不想讓她攀附權貴。她性子軟,又總喜歡委屈自己,高門大戶的生活並非她所願,還請將軍看在我們照顧了你一段時間的份上,高抬貴手放過她……請將軍把阿嬋還給我。」
高行修淡淡道,「日後我會給她名分,但她現在必須得在我身邊。」
這是什麼混帳王八話。蘇大差點就要開罵,想了想還是死死忍了下去。他怒不可遏地看著高行修,語氣帶著憤恨,又帶著些乞求,「將軍已經害得她婚事盡毀,清白無存,為何還不肯放手?將軍這樣的身份,想要什麼樣的女人不能有,可我和她娘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
高行修不為所動,「我會帶她去京城,到時候你也一道去。蘇嬋必須得跟著我,這是我最大的讓步。」
蘇大呆住了,臉色一變,「……京城?」
他很快反應過來,不斷搖頭,「阿嬋不去京城!她曾經答應過她娘此生不會踏足京城,求將軍不要強人所難!」
高行修:「我過來只是通知你這件事,不然你就繼續留在西里。」
蘇大停止了言語,嘴唇發白。
「好好住在這裡,以前的老家就不必回了,若是有什麼需要,你可以找杜齊。」高行修喝完一杯茶,吩咐了幾句,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走了。
回到了書房,他若有所思了一會,把杜齊叫了來。
「去查一下蘇嬋的娘,看看她和京城有什麼關係。」他吩咐道。<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