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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在高府待的久了,被浮華的一切漸漸侵蝕了心智,她都快要忘了,曾經的那個為了幾斗米而去努力刺繡掙錢的自己。
如今一切回歸到了現實之中,這才是屬於她的生活。
她真實的生活。
。
李懷玉看著蘇嬋遠去之後,他沒有選擇回家,而是坐在一處涼亭,不安地等待著消息。
大約半柱香時間之後,開始有高府的兵馬密集地出現在人流中,像是在找著什麼人。李懷玉坐在涼亭里,靜靜喝著茶,目睹著一切。
很快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黑影,他還未抬起頭,來人便將他一把攥著衣領拎了起來。
高行修一張臉黑的難看至極,直直盯著他,「蘇嬋哪去了?」
「我問你她人哪去了?!」
李懷玉平靜地看他,一語不發。此刻他只想好好欣賞高行修臉上那氣急敗壞的表情,這種樣子他還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真是新奇的很。
他施了力,從高行修手中掙脫,拍打了一下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像是在拍打著什麼不潔的東西,又慢慢坐了下來,安靜地喝茶。
「她已經離開高府,之後便不關你的事。高將軍不要白費功夫了。」
高行修盯著他雲淡風輕的一張臉。
慢慢地,他陰鬱的臉色似乎也對他所感染,他也笑了笑,平靜道,「好啊。那你就且等著,看看她到底……逃不逃的出去。」
李懷玉喝茶的動作停頓了。
「私通官眷,偽造文楪,這筆帳我先記著,之後再跟你算。」高行修冷冷看他,拂袖走了。兩個人都帶著莫名的勢在必得,而這一切都要取決於蘇嬋。
。
夜裡蘇嬋縮在客棧里不敢入睡。周圍住了幾個酒鬼,大半夜砰砰地敲門,嘴裡說著低俗的粗話,雖然隔著一道門,蘇嬋仿佛都能聞得到那令人窒息的酒氣。
高行修有的時候也會罵人,僅僅在床笫之間。蘇嬋以為他偶爾蹦出來的話就已經十分不堪入耳,現在聽隔壁的幾個男人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們肆意評判著床上的那點事,還時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客棧隔音極差,他們說的話全部清晰地傳進蘇嬋的耳朵里,交織的聲音簡直讓她心驚肉跳。
蘇嬋嚇得根本就不敢合眼,緊緊抓著手裡的匕首,懷裡的匕首是她唯一的依仗,像是給了她什麼勇氣似的,她緊緊抓著不鬆手。
突然間一道伶俐的小黑影竄了過去,蘇嬋嚇得差點就叫出聲。
是耗子。
她努力地控制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以免被隔壁的男人們聽了去,心砰砰狂跳。
以前在西里的時候,她最怕這等小東西,說來也怪,她其他的東西都不怕,就是怕這個。曾經有一次和高行修在蘇家的時候,夜裡她被嚇的大叫,他躺在一邊,渾身上下懶洋洋的,似乎還笑話了她幾句。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她發現耗子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身上多了一個石子,又惹得她大叫。
蘇嬋愣了一下。
在這個時候,她竟然又想到了他。
明明已經遠離他,為什麼這種細枝末節的瑣碎事,她以前都不曾注意,而現在卻蹦豆子一般一股腦的都出來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她既然出去,就不會再回去了。
她閉了閉眼,將這個人從腦子裡驅出去。
他現在在做什麼,是開始召集高府的下人尋找她,還是不聞不問。她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畢竟對他而言,她只是個妾,一個無關緊要的妾,就算丟了,又有什麼關係,他轉頭就會忘記。
她曾經也是一心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女郎。可她如今什麼都沒有了。她沒了阿爹,高行修把她做妾。
也許阿爹還在,她會無悲無喜地過著這樣的生活一直到死,可是如今她已經沒有了堅持下去的理由。
她並不在乎這些虛無的名分和寵愛,可是如今,她竟然開始念念不忘李懷玉對他的告誡。
還有盧明鎮今日對她所說的話。
「……阿嬋,盧家的人都是有傲骨的,她們不會給人做小伏低。你娘是。你是她的骨肉,相信你亦是。」
「……我不是來害你的,阿嬋。我是你的親人。」
「……蘇大走了,你的親人不是高行修,也永遠不會是他……而是我。」
盧明鎮緩緩道,「記住我今日說的話,你永遠也不要忘了。」
她想著盧明鎮,想著阿娘,她感到難過、羞恥。
她不知道阿娘當初帶著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義無反顧地離開的盧明鎮,可是如今的自己,逃出生天的時刻,竟然還在忍不住想那高行修……
她蜷縮在狹小的房間裡,周圍全是未知的黑暗,她的眼睛久久看著那燭光的亮。她好像漸漸明白了……阿娘當時離開京城的決心。
。
蘇嬋在戰戰兢兢的一夜裡半夢半醒,等到天一亮,她眼眶深陷,狀態憔悴的很,但她不敢耽擱,立刻便要離店快些出發。
店小二看著她那灰撲撲的模樣,昨日的嫌棄更上一層樓,語氣也更為不善起來,「今日怕是走不了了,京城裡說是逃出了個大官家的姬妾,正在滿城的找呢,這不又找到咱們這窮鄉僻壤來了。」
蘇嬋心裡咯噔了一下,「可是哪家的姬妾?」
「這咱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著說是什麼…將軍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