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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嬋默默坐在床上,將身子覆住錦被,腳趾尖微微蜷起。
那一下一下的水聲越來越大的傳到她的耳中,仿佛琴弦崩裂、樹木傾倒、烈火烹油……然後又成了別的動靜,樹梢鳥啼,湖中落子,帳中交纏……她閉上眼,所有的聲音都變得格外清晰,耳垂越來越燙的燒紅。
她聽到了腳步聲,濕漉漉,有水滴落在地面的聲音,心臟似乎也被人揪住一般越來越緊。
她捂住心口,抑制住那越來越快的心跳,下意識就想奪門而去,可是那華麗的帷帳似乎成為了無形的一道網,困住了她。
她如同墜在了水中,沒有著落點,沒有光芒,快要剝奪了所有的呼吸,突然之間,她急促吸了一口氣,如同溺水之人迴光返照,驀地睜開了眼。
高行修已經來到了床邊。
他高大的影子映在錦被上,遮住了她,如同山一般巍峨,上身赤著,露出精健的肌肉和縱橫的傷口,蘇嬋慌亂地移開視線,不再向他看去一眼。
高行修站在床邊靜靜睨她。
她釵環盡卸,只穿著裡衣,窩在錦被中,露著那一張芙蓉姣姣面,雖然臉色鎮靜,可那錦被邊上微微瑟縮的手指卻出賣了她,泄露了她此刻的不安。他坐在床頭,輕輕撥弄著她的長髮,「……你很冷?」
「……不冷。」
「那為什麼不都脫了。」他淡淡道,「是在等著我來?」
蘇嬋縮了縮肩頭,忍著羞恥,慢慢地剝開了一側。男人卻抬手,止住了她。
他凝著她,眸光變灼,低啞道,「算了……」
「慢慢來也行。」
高行修說完之後,便坐在床頭不動了,只是灼灼地凝著她。
蘇嬋心中詫異,過了一會,她心中明了,泛起一陣悲涼。
她慢慢地挪了過去,跪坐在他身邊,雙臂緩緩伸展,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男人的頭顱順勢低了下來。
她顫了顫羽睫,仰起頭,閉著眼,慢慢貼上了他的唇。
這個吻是輕柔的,她印在他的薄唇上,慢慢地啄,緩慢地碾,輕若羽毛,不得其法。過了一會,男人的薄唇動了動,於是寡淡的雙唇有了溫度,有了生命,有了深入淺出的交纏。
蘇嬋顫抖著羽睫,心跳快要飛出來,漸漸控制不住這股勢頭,男人托住她的後頸,讓她避不可避。氣息越來越亂。
不知過了多久,腦袋一跌,她從雲端落回地面。高行修將她推到枕上,順手揭開了腰間的巾。
蘇嬋抖了抖眼睫,鎖骨縮起,不去再看,她閉了閉眼,心中又懼又怕,這讓她又升起了逃跑的衝動。動作遵循意識,她開始微微掙動起來。
他擒住她的雙臂,如同獵豹桎梏著想要從它身下逃脫的麋鹿,唇上絲毫不懈怠,離開了唇,去向了各個地方,聲音啞的嚇人,「……怕?」
蘇嬋咬著唇,眼底濕漉漉的,眼角又熱又紅,無助又淒楚地看著他。
眼底的淚光,那發紅的鼻尖,還有那貝齒輕咬的紅唇……夢境中的旖旎念想觸手可及。而這一切都是觸手可及的,都是真的。
「蘇嬋。」
潮濕的髮絲打在她的鎖骨窩,讓她被迫直直望進他深暗的眼底,那深諳的眼底仿佛生出了無數細密的蛛網,困住了她的眼眸,也困住了她的所有。
高行修長身俯下,頭顱微微垂下,輕輕道。
「跟了我,就是一輩子。」
蘇嬋看著那雙深沉詭譎的眼,心中一顫,緩緩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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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你醒了——」
女郎粲然一笑,眼角溢出淚花來,「我帶你回家!」
「……我叫蘇嬋。」
「你……」她的整張臉都嚇白了,捂住唇,向後退了幾步,「你幹什麼!——」
「你這瘋子——你這惡鬼——」
「來人——救命——救救我——」
「……我願意跟著將軍,從今以後,我就是將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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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睜眼看看他們的臉,我要你永遠記住,他們臨死的表情……」
「將軍,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我……」
「你是我的兒子!是未來的大將軍!」
「修兒……娘不能陪你了,好好的……」
天上豁開了一道口子,有一道光照了進來,如雲似霧。他跟隨她,身不由已地追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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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夜鶯在樹上幽幽地唱著歌,魚兒在水裡滑不留手地遊蕩,船槳在起伏的浪潮中一下一下打著樁子,她整個人仿佛陷在一片青草地里……身份差異,體力懸殊,尺寸不合……所有的一切都不對。兩個人都不好受。他捧起她的臉,啞著嗓子低低地哄……纖纖玉手伸出帳中,五指張開,時而極力地蜷縮著,時而又像是抽去了力氣,慢慢地垂了下去,又過了一會,另一隻大手伸出,手背青筋突起,一把裹住她的手,十指合攏,再次將其抓入了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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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嬋只覺得心口都快被堵住了,她早已哭的不能自抑,聲音斷斷續續,「我不要什麼名分,以後將軍去哪,我就去哪……」
高行修根本不管她說了什麼,他已無暇顧及。
「……好。」
「求將軍不要將我和阿爹分開,他年事已高……」
他咬牙喘息,「……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