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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手掌都被捉住,擺作了和先前一模一樣的姿勢。
榻邊微微一沉,有人翻身上了榻,就躺在他身側。
若有若無的藥香。
「你睡內側,」一隻手很輕地蹭過來,牽住了他的,「免得發了夢,再滾落下去。」
謝執:「……不勞少爺費心,謝執睡相好得很!」
他心中生煩,眼前又什麼都瞧不見,此刻連覺都睡不安穩,情緒更壞,不由得蹙起眉,抬手便將周瀲的手掌甩開。
「少爺可否叫我清靜一會兒?」
那隻手又攀了上來,這回沒有牽住,只是很輕地在他的指尖上碰了碰,虛虛攥住。
「不好。」
這人!
謝執正要發作,驀地,又聽到周瀲聲音很低地開口。
「叫我牽一會兒。」
「我怕一不留神,就再也找不見你了。」
指尖觸到的熱度分明,仿佛連那一小片皮肉也被灼燙著,謝執僵硬地偏過頭,指尖很小幅度地動了動,猶疑再三,最終沒再收回來。
「少爺多慮了。」
他背轉過身,眼睛緊緊閉著,瞳仁抿得發疼,又酸又脹,黝黑眼睫濕成一簇簇。
「我一個瞎子,還能到哪兒去?」
掌心裡的傷處被他抵著,按進去,尖銳的疼痛撕扯著,一點點喚醒他的清明。
指尖帶一點濡濕觸感,大約是出了血,他沉默著,泄了氣一般地鬆開手。
周瀲扳過他的肩頭,迫著,叫他面朝自己。
「大夫都還未下過定論呢,你倒急著先將名頭攬下了。」
他拿手指去撩他濡濕的長睫,假作玩笑,「怎麼,阿執是預備著拿假傷情,去京中換筆撫恤銀子?」
這玩笑實在拙劣,且半分不好笑,怕是周少爺此生講過最糟糕的笑話。
叫謝執聽著,都替他難受。
掌心的疼痛一陣陣襲來,細密的,鋼針一般,在腦中掙扎拉扯。
「周瀲,」
他從未這般平靜地喚過他的名字。
「你不必對我心存愧意。」
「我此行儋州,是奉命行事。」
「而今受傷,也是我自己不當心的緣故。」
「若來日這雙眼當真瞎了,再用不得,那也同你無關。」
謝執睜著眼,眨也不眨,直到眼瞳酸脹,視野中卻仍是一片漆黑,連半點虛無的影兒都窺不得。
身前人同他不過數寸,呼吸起伏,皆有所感。
可他什麼都瞧不見。
謝執停頓片刻,輕笑一聲,再開口時,言辭冷冽鋒利,再無半點猶疑。
「總歸,又不是為你瞎的。」
傷口戳破了皮肉,鮮血淋漓地攤在明面上,扎進人眼中,再無遮掩。
一點疼而已——謝執想——又不是斷手斷腳,叫人剖開了胸膛,
只要忍一忍,就會慢慢過去得。
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一切都會過去。
身前的人很安靜。
似乎從他說第一句話起,周瀲就再未開過口。
他在做什麼?
或者說,預備做什麼?
若不是右手指尖仍叫人握著,謝執幾乎錯覺這人已經離開了。
他為什麼不說話?
漫長的、令人窒息的安靜叫謝執感到煩躁,聲音成了他如今唯一感知外物的來源。
在他幾乎要忍不住再次開口時,身邊人終於有了動作。
一個溫熱的、很輕的吻落在了眼瞼上。
「謝執,」他聽到那人問,「你為什麼哭?」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話,」
「那麼,為什麼還要哭?」
雲霧似的長睫濕漉漉地垂落著,細密地顫。
周瀲看著眼前人,將話說得那樣狠,半分餘地也不肯留。
真這樣狠心的話,為什麼還會紅著眼?
他看著他無措,眨了眨眼,慌亂地伸手去抹,傷口的血沁出繃帶,在眼尾洇出鮮紅的殘跡。
他也在疼嗎?
自己疼,又叫別人疼。
他們之間總是如此,疼也要疼到一處去。
多可憐。
他想著,傾身而上,捉住那人的手腕,按在身側,將所有未盡的話都堵回了唇齒之間。
謝執的唇薄而柔軟,他細細地吮過,觸到先前留下的齒印,帶一點殘餘的血腥氣,被他盡數含著,融在齒間。
這人從不肯開口說想要什麼。
但是無妨,周瀲想,他早已將這人猜了透徹。
他不肯講,就換他主動來給,也是一樣。
從來他見著謝執哭,就毫無辦法。
第90章 結鴛侶
周瀲將人按在榻上,足足輕薄了一炷香的時辰。
到最後,懷中人已經不剩什麼力氣掙扎,只微微喘著,紅著一雙眼,眼底水意宛然,頰上泛著緋色,唇上染了褪不去的杏子紅。
漂亮得驚人。
「謝阿執,你要怎麼辦呢?」
他拿來繃帶,重新替他包紮掌心的傷口,末了,在指尖上很輕地親了一口。
「抱也抱了,親也親了,」
「還睡去了一張榻上。」
「謝小公子的清譽都叫我毀了乾淨,往後可怎麼好?」
「我若不娶你,豈不成了天底下頭一號負心之人?」
謝執被他親怕了,下意識縮了縮指尖,待聽見他口中說了什麼,又惱起來,揚手就要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