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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君子為
新烤的栗子香甜飽滿,殼上早劃好了口子,順著縫略一使力,就裂成兩半,露出松花黃的栗子肉來。
謝執胃口不大,兩三顆後就停下來,將貓圈在懷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神情間帶了幾分若有所思。
周瀲剝了一捧栗仁,尋了乾淨碟子盛著,擱在一旁矮几上,隨手拈了一顆,在貓眼前晃一晃逗它。
貓不大肯領情,瞥了一眼,就將腦袋扭去了另一邊。
周瀲嘖了一聲,拿手指在它額上點了點,「養了你這樣久,」
「還得不著半點情面。」
他訓貓,謝執才想起來,跟著捏了捏貓毛絨絨的腳爪,「少爺怎麼將它帶來了?」
貓較送去前足足粗了一圈,趴在那兒,擠出一圈圓滾滾的肉。
「寒汀閣如今可養不起它。」
說著,抬手將貓球往周瀲的方向推了推。
「帶它回來探探親,」周瀲伸出手,摸了摸貓堆成三層的下巴,微微笑著,不知道對人還是對貓,「不成麼?」
「探了半晌,也該探夠了,」謝執推貓推得費力,索性抬了抬膝蓋,撥拉著將它滾了下去,「難不成吃了栗子不夠,還要再用頓飯?」
「三朝回門,也沒有在這兒留一晚的道理。」
「你看,」周瀲接住了滾過來的貓,拿一條手臂摟著,揉了揉,低笑著嚇唬它,「他親口說的,不肯留你,」
「可該死心了?」
貓不知道聽懂沒有,卡在他臂彎里撲騰,圓滾滾的一團,鬧動靜當真不小。
「往後再搗亂,可沒地方叫你躲了。」
謝執拿手臂支在膝上,微微偏頭,很輕地掃了眼面前的一人一貓,視線一掠而過,輕飄飄地,「挑撥離間?」
「少爺什麼時候學了這一招?」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少爺連君子之道都不顧了麼?」
周瀲好容易將貓按在懷裡,「先時還說自己沒讀過什麼書,」
「又是假話?」
謊話連篇的小騙子。
謝執漫不經心地將下巴壓在手臂間,「《孟子》總是讀過的。」
「讀書不多,又不見得是目不識丁。」
「少爺這般多疑,實在叫人傷心。」
說著傷心,面上神色可半分不顯。
依著謝執從前的脾性,此刻原本該再加一句「少爺若是不信,大可將人綁了,細細拷問」云云。
奈何前車之鑑猶在,周瀲今日也不知怎麼了,臉皮突然厚了許多,再不似從前一般輕易被話噎住。
先前說了一回,結果反抗不得,被人直接抱上了樓。謝執斟酌再三,還是將這句話咽了回去。
抱上樓還罷,若真叫這人綁在床上……
那儋州剩下的活兒也不必幹了——謝執冷著臉想——直接將人丟進弋江餵魚吧。
「阿執既知道《孟子》,難道還不興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嗎?」
謝執抬了只手,懶懶地在貓頭頂輕拍一記,「少爺是讀書人,自然作得一手好學問。」
「只是不去安國定邦,卻偏用到謝執身上,實在小題大做了些。」
他微微歪了歪頭,長睫落下,又掀起,映出眼底一點盈盈的光亮,「有這會兒同我拌嘴的工夫,少爺還不如去廷試上對著聖上。」
「興許得了聖上歡心,還能封個狀元郎回來,」
謝執說到此處,不知想起了什麼,嘴角微微朝上翹,眼中浮現一點很淺的笑意,一晃而過,叫人甚至來不及瞧清楚,「到時衣錦還鄉,任他可為不可為,統統便都能為了。」
「隨便誰瞧見了,也不敢說少爺一句不君子。」
「這般糟踐先賢之語,也不曉得避諱,」周瀲搖了搖頭,笑著唬他道,「仔細他們地下有知,託夢來尋你的麻煩。」
謝執抬了抬眼,不以為意道,「我是小人,少爺是君子,」
「先賢便是惦記,也只會惦記少爺這般人物。」
「對著我,便是避也避不及的。」
「總能叫你說出理來。」周瀲哭笑不得,索性不再同他爭辯,拎著貓掂了掂,在懷裡抱得更穩妥了些。
「你當真放心將貓養在我閣中?」
貓配合地從周瀲懷裡探出圓溜溜的一顆腦袋,兩隻前爪扒在後者臂彎處,眼巴巴地看向謝執,頗有幾分可憐樣。
「世道多艱柴米貴,有什麼法子,」謝執靠在軟枕上,拈了顆栗仁往口中送,「我如今尚在少爺羽翼下苟活,哪裡還能多顧一條性命?」
周瀲:「……你好歹費費心,也尋個過得去的藉口糊弄我。」
謝執手上動作微頓,眨了眨眼,「謝執才疏學淺,抵不上少爺滿腹經綸。」
「能者多勞,辛苦少爺自行想個合適的便是。」
周瀲忍不住嘆氣,「天長日久,你也不怕它將你忘了?」
謝執遲疑一瞬,眉尖微蹙,「……總不見得這樣傻吧?」
好歹是他養大的貓,總也該像他幾分才對。
貓趴在周瀲懷裡,撲騰兩下,不樂意地「咪嗚」一聲。
瞧著是不大聰明的樣子。
謝執盯著它瞧一會兒,越看,越真生出幾分憂心來。
送貓過去,本也就是閒極無聊,同周瀲打打機鋒。算起來,時間倒也有幾日了。
「那留著吧。」他思量片刻,改了主意,從榻上直起身,伸手便要來將貓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