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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叫阿拂姑娘知道了小的大嘴巴,只怕今後,寒汀閣裡頭的消息就更難探出來了。」
周瀲忍不住站在廊下思考了一瞬,同樣都是做下人的,怎麼寒汀閣裡頭那小丫頭直有八百個心眼子,自己身邊這個倒成了活生生的實心蘿蔔。
他想著,眼前又不自覺地浮現出青石巷裡,謝執倚在自己懷中時,那一雙微微彎起的眼。
帶著笑,一副得逞的狐狸樣。
鬼靈精的小狐狸。
第33章 閉幽居
秋日漸漸深了,梧桐花落盡,不知不覺間,周瀲在儋州已經呆了月余。
自那次四時居會面過後,周牘又派人來尋過周瀲兩回。
一次是靖王府中賞花時宴,叫門房遞了兩張請帖過來,城中有些體面的大戶,盡皆受了邀約。
另一次則是王府私宴,似乎是靖王身邊的某位姬妾過生辰,這卻不是人人有份可去的,帖子也較頭一回的更精巧些,周牘拿著時,面上喜色都比先前濃了幾分。
周瀲一次都沒去,送上門的帖子不收,只推說身體不適,再多的也懶得敷衍。
消息傳去周牘處,後者在書房裡摔了一套定窯瓷盞,後半晌就叫周管家傳出話來,說少爺染恙,於空雨閣中靜居,府中人如無要事不得打擾,變相地禁了周瀲的足。
高門大戶里,旁的不論,只有閒話傳得最快。不到半日,闔府上下都知曉周家這位大少爺言行無狀,惹惱了老爺。
再合著前番,父子二人爭吵過後,周瀲獨往宣州去的那一回,旁枝里心思活絡的,難免就生出了別的想頭。
周家勢大,金堆玉砌出來的產業,有人吃肉就有人喝湯,一個鍋里數十把勺子攪著,誰也不會甘心只嘗點湯底。如今動動手指能舀著肉渣吃,何樂而不為。
果然,幾日後,清松就從門房的初一那裡聽來了消息,說那日王府生辰宴,跟著周牘的馬車一道而去的是三房裡的周淇少爺。
「見利忘義的小人,」清松在一旁憤憤地嘟囔,「從前他們三房落魄時,明里暗裡不知挨了咱們多少回接濟。」
「便是淇少爺自己,原來在家塾裡頭受了旁人欺負,少爺還替他撐過兩回腰呢。」
「良心真是餵了狗吃了,這種事也能做得出來。」
「成了,置那些沒意思的氣做什麼?」
周瀲正垂著眼,專心握著掌中的銀刀,聽見清松抱怨,頭也未抬,只淡淡說了他一句。
早起廚房送來兩籃子新鮮荸薺,品相難得,嫩而脆甜。周瀲在屋中悶得無聊,索性叫清松揀了半籃拎進屋來,又尋了柄趁手的小銀刀,一枚枚削了皮,擱去瑪瑙碟子裡,雪白剔透,攢成冒尖兒的堆。
「又不是著手搶來的。我不肯去,還不許旁人去?」
「叫旁人見了,還當我擋了人家的通天路,像什麼樣子?」
清松撇了撇嘴,蹲去一旁,替他從荸薺堆里挑模樣周正的,「都是些個鼠目寸光的。」
「不識好人心。」
「成了,話多得很。」周瀲將堆滿了的碟子推去一旁,「吃荸薺都堵不住你的嘴。」
「小的是替少爺不平,」清松垂著頭,絮絮叨叨,「您才是好好的正頭少爺,在自家宅子裡頭住著,偏偏心裡就沒舒坦過。」
「真不成,您就還回宣州投奔老太爺去。」
「那時在宣州,誰敢叫您受這樣的委屈?」
周瀲失笑,「你當是多大呢?受了委屈還要去外祖家躲著。那一年到頭下來,弋江上的船都不夠使喚的。」
清松不服氣道,「即便不去,少爺也可在回信里將這處的情形說與老太爺聽一聽,好叫老太爺替您做個主。」
「老爺先前不是最尊敬老太爺的麼?若是老太爺肯發話,小的不信老爺還敢繼續把您拘在這兒。」
周瀲聽見此言,手中動作微微一頓,停了片刻,並未作答,只是很輕地避開眼去。
前些日子,宣州那處也曾來過信。周瀲久居不歸,葉老爺子不知內情,只當他父子二人關係和緩,自然樂見其成,信中也勸了許多。
老爺子在商場縱橫捭闔數載,早就看盡了人心。周牘多年未娶,膝下只得周瀲一子,其中有幾分是同葉氏情深難捨,又有幾分是舍不下葉家那份豐厚家業,他心中明鏡一般。
同為經商之人,葉老爺子是從不信血脈之外的情分能將人拴住的。他能看透的事,以周牘那份為人精明,自然猶甚。
他深知自己已是高齡,時日無多。對女兒僅存的這一縷血脈,他有心無力,護得住一時,卻終究護不住一世。往後周家同葉家的事,總歸要周瀲自己撐起來。
葉老爺子一片拳拳之心,周瀲不是不識好歹之人,哪裡會瞧不出來。
他不願老爺子徒增煩惱,是以無論是周家同靖王的交易,還是周牘以葉家相脅之事,都沒有在信上同老爺子提起過半句。
可……若是周牘繼續這般一意孤行,單憑他一己之力,當真能護住葉家不被拖下水嗎?
即便拋開葉家不提,周家門中也有眾多無辜之人,在不知情下被周牘拖上了船,進退不得。
來日功成還罷,一旦事情敗露,這些人豈非受了無妄之災?
種種類類,一併壓在心頭,周瀲心裡好似亂麻纏絞一般,失了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