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頁
「謝執眼盲,難道少爺也一樣?」
「否則怎麼將白日當作了夜,先做起夢來?」
「如今是白日嗎?」他聽到周瀲輕笑,「怕不是阿執睡糊塗了。」
「此刻明明方入夜,該是歇息的時刻。」
那人聲音極溫柔,哄著,萬分篤定道,「定是你記錯了。」
謝執:「……」
他今日可算見識到什麼叫作「睜眼說瞎話」了。
「既已入夜,藥也不必再喝了。」
謝執冷哼一聲,忽地將手掙脫出來,扯過錦被,迅速將自己罩了進去。
「謝執體力不支,先行歇息了。」
「少爺自便。」
動作之靈活,半點瞧不出是眼盲之人應有的模樣。
待周瀲反應過來,眼前人早已不見,只剩下錦被包裹的圓滾滾的一大團。
瞧那模樣,大約連被角都在裡頭死死壓著,生怕漏出一點空來。
一旁,貓四腳朝天地仰著,呆愣愣靠在枕邊,同他四目相對,面面相覷。
周瀲:「……」
這人躲進去得匆忙,竟還沒忘了將膝上的貓一併丟出來。
「謝阿執,」
他在錦被團上輕拍了拍,哭笑不得道,「哪見過你這般耍賴的?」
隔著一層錦被,裡頭傳來的聲音瓮聲瓮氣。
「你今日便見著了。」
分外囂張。
貓慢了半拍,此刻顯然也回過神來,慢吞吞地往前靠過去,學著周瀲動作,依樣伸出前爪,拍在被團上。
見著裡頭的人沒動靜,極委屈地「咪嗚」了一聲。
「謝阿執,」周瀲捏著貓的後頸,拎來懷裡抱著,「你連你兒子都不要了嗎?」
「謝執眼下自顧不暇。」
「犬子交由少爺照看,也可安心。」
那人仗著層被子遮掩,言語更囂張起來。
周瀲鬆了手,將貓擱去腳踏上,繼而俯下/身,對著被子團,好聲好氣商量道,「真不出來?」
被子團充耳不聞。
「好有骨氣。」
周瀲贊他。
「謝阿執,」
他說,「這是你自己選的。」
話畢,他抬起手,端了一旁的湯藥,灌下一口。
下一刻,剝筍一般,將謝某人從被子卷里剝出來,伸手按在他的腦後,俯下身去,哺給了他。
唇舌交纏之間,苦澀的藥液滑進喉嚨。
謝執要伸手去推,又被周瀲攥著手腕,維持在不動著他傷口,又不叫他掙脫的力道。
倉促間,他的腰空懸著,下巴抬起,無處借力,幾乎要往後倒,別無他法,只能被那人摟著,為所欲為。
廝磨間,藥液盡數入了喉,苦得他舌根發木。
謝執氣急,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尋著那人的舌尖,狠狠咬了一口。
「嘶……」
周瀲退了出去,抬手蹭下唇角,對著上頭鮮明的一絲紅,不由得笑,「阿執好厲害的牙口。」
「活該。」
謝執在被子團里跪坐著,大約是想要瞪他,偏生瞧不見,連方向都有些偏。
周瀲舔了舔唇角,極好脾氣地上手,替他擺正。
「少爺就是這樣餵人吃藥的?」
謝執坐得筆直,正氣凜然,「聖賢書裡頭就這般教人做君子?」
周瀲瞧見他的神色,忍不住便要笑,顧不得這人的掙扎,伸出手在他頰上輕捏了捏。
「誰同你講我是君子?」
「阿執自己都不知叫了我幾回登徒子,難道還不清楚麼?」
他笑著,又附身湊過,在小巧的耳珠上輕輕印了一記。
唇角血跡沾染,膩白皮肉上沾了褪不去的紅。
「阿執知道的,」他輕聲講,「我在你面前素來做不成君子。」
又問,「怎麼如今,都不見你再戴耳墜?」
他拿指腹蹭著那一小塊皮肉,蹭出一片嫣紅色澤。
「你戴那個,極好看。」
「等你病好了,我幫你戴,好不好?」
「阿執喜歡什麼式樣?」
謝執耳尖叫他揉得發燙,將他手撥開,自己護著,又氣咻咻地朝周瀲攤開手。
周瀲怔了下,思索一瞬,隨即十分貼心地將貓從腳踏上撈回來,擱進他手中。
掌心驀地一沉,謝執不防,險些被帶了個趔趄。
「……藥給我!」
周瀲:「……」
默默地將貓抱走,再默默地將盛藥的瓷盞擱上去。
裡頭還剩了個底兒,謝執一口飲盡,摸索著將瓷盞遞迴周瀲手上,一雙眉忍不住蹙起。
「苦……」
話音未落,口中便被塞了顆蜜餞進去。
糖霜在舌尖化開,馥郁里透著甜,沖淡了殘餘的苦,謝執很輕地「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梅子叫他含在口中,頰邊微微鼓起一塊,像是儲食的松鼠。
一枚蜜餞吃完,他又拈了一枚,垂著眼,捏在指間把玩,滴溜溜轉一圈,卻不往口中送。
停了片刻,他止住動作,將蜜餞收回了掌心。
「眼睛……」
蜜餞堅硬的紋路硌得掌心發疼。
「大約治不好的。」
他說,聲音十分平靜。
「生查子一毒,我從前便中過。」
「餘毒雖清,卻也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