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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放心,待林某回去,定然尋覓擅工筆者,將此段佳話譜寫成戲文,傳頌揚名,好叫人人都知曉稱讚,方不負此情。」
謝執:「……」
謝執面無表情地將調羹戳進了梨釀春里。
這人還留著幹嘛,掐死算了。
周瀲忍了又忍,才沒將那一盤子鵝掌拍去林沉臉上。
「不必。」他咬著牙,從牙縫裡迸出話來,「林掌柜既這般擅長胡謅亂侃,何不乾脆自己做了裝扮,去台上唱一曲?」
「想來得的賞也不見得輸於綢緞莊每日所盈。」
論臉皮厚林沉還從未在人前輸過,當下便笑眯眯地全盤而受,「周兄謬讚。」
「既然周兄這般說了,那林某改日便登台去扮一回,屆時周兄同謝公子可千萬記得捧場,我定替二位留個上好的雅座兒。」
他耍夠了嘴皮子,眼瞧著自家公子一張臉寒霜一般,到底還是惜命,起身拱手笑道,「時辰不早了,鋪中還有要事,還請二位恕在下不能繼續相陪之罪。」
「得知己如此,林某不勝歡喜。待來日得空,在下做東,定要同二位把酒言歡,再續前緣。」
說罷,也不待二人應答,理袖振袍,輕飄飄地下樓去了。
桌上餘下二人沉默片刻,謝執先慢悠悠地開了口,「少爺還有這般稀奇的友人。」
「這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也不知到底准還是不准?」
「阿執莫要取笑,」周瀲只覺得額頭生疼,腦中嗡嗡的,無可奈何道,「我同他原算不得友人。」
「不過是鄰鋪掌柜,先前碰過一回面罷了。」
周少爺挨了半日搓磨,此時想起當日主動送去林記的那一份賀儀,只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樣麼?」謝執以手托腮,「只見過一面,他就對少爺這般念念不忘,引以為知己至交?」
「原來少爺在這儋州城中,竟這般叫人喜歡?」
周瀲哭笑不得,一時連先前對林沉阿拂的幾分疑心都顧不上了,「他那人不過隨口亂謅,又有幾句能當真的?」
「況且,」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笑意漸生,「我若真叫人喜歡,怎麼不見得討阿執喜歡?」
「要旁人來喜歡有什麼用,只阿執這一份就且夠了。」
謝執歪了歪頭,眼尾狹長,似有若無地朝他看了一眼,「方才那位林掌柜不是說了,」
「等少爺來日許了謝執嫁妝,替我再覓良人,謝執心中感念,自然歡喜。」
「路都已替少爺指明了,少爺只管順著去做就是。」
他懶懶地伸出手,拿指尖抵著,把面前剩了一半的梨釀春推回周瀲面前,敷衍道,「謝執便在此處,靜候少爺功成。」
又叫這人繞進去了。
周瀲笑著搖了搖頭,隨手端了瓷盞,一飲而盡,「那林沉口中沒半點實話,不過一句『伶牙俐齒』,倒也沒屈說了你。」
謝執懶懶敷衍道,「少爺教得好。」
「是嗎?」周瀲將瓷盞擱回桌案上,面上笑意未變,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可我記得,阿執不是素來不喜在生人面前多言?」
「怎麼今日倒破例了?」
謝執神色很輕微地一頓,隨即漫不經心地垂眼道,「少爺莫非是怪我今日多嘴,不該開口?」
「可惜謝執這張嘴素來不聽話,要說什麼全憑心意。」
「少爺若是嫌了,那便煩請下回多注意著些,莫要再叫我往人前去。」
「省得哪日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反倒惹少爺不快。」
「謝執本就是做下人的,身份低微,可萬萬擔待不起。」
「你該知道,我心中從未起過這樣的念頭,」周瀲看著他伶仃的下頜線條,很輕地嘆了口氣,重斟了杯熱茶,推去他手邊,「你肯同我一道,我開心還來不及。」
「一著急就什麼話都往外冒,還什麼身份低微,」
他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伸出手,在謝執額上很輕地點了一點,「哪家做下人的敢這般同主人家使性子?」
「謝阿執,做人要講良心。我快將你慣上天去了,你就半點都未察覺嗎?」
第49章 松子糖
阿拂端著匾籮上樓時,正撞見謝執在案前半倚著,下巴微抬,支在一沓白宣上,掌中握著枚圓溜溜的不知什麼物事。
待走近了,看清是那枚碧釉香爐,不由得稀奇道,「公子從何處尋出來的?」
「先前怎麼都找不見,我還當是丟了,正發愁呢。」
「沒丟,」謝執拿指腹輕輕蹭過爐身上浮雕的紋路,淡淡道,「今兒剛叫人送回來。」
跟著一塊兒來的還有周少爺的數十句飛醋,只釀了片刻,味兒就重得很了。
「呆子少爺送來的?」阿拂恍然,「怪道我將閣子裡翻了底朝天也尋不著。」
「找著了便好,」她鬆了口氣,將匾籮擱去一旁矮几上,「到底是堂少爺從前送的,若真叫園子裡哪個不長眼的偷了當賣出去,流落在外,難免又要生事。」
「不過,」阿拂偏過頭,「這東西怎麼到了周少爺那兒?」
「記不清了。」謝執將香爐在案上端正放好,眨了眨眼,懶懶道,「大約是我從前落下的罷。」
「你收好就是。」
阿拂在博古架上尋了個空匣子,將香爐擱進去,「擱在這兒免了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