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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說, 大哥自幼吃了許多苦,母親從未曾餵過他一滴奶, 從未曾抱過他一下, 他自出身後便是在祖母跟前養大的,然而七歲那年皇上雲遊清遠, 約莫是那個時候祖母察覺出了大哥的身世罷, 便有了一絲嫌隙,大哥心性敏銳,覺得連唯一的親人都拋棄了他,便只身一人去了廟裡,這一去便是十年。」
「大哥在沈家, 其實很多時候更像是個外人, 二哥說祖母這些年來十分後悔, 她希望大哥能夠回家,我們都希望他能真正回家, 唯有娶了表姐,他才是真正的沈家人,才能真正回家。」
「澶兒,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該跟你說這些,大哥的事情,從前無人插手得了,往後怕是更無人能夠干涉得了,你……你要多為自己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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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轉眼已快要來到。
因沈家在喪期內,吳家一行不好辭行,偏又緊趕上大喜事,畢竟與沈家這般牽絆許多,這樁婚事若不參加,好似有些過不去,於是,柳鶯鶯與吳氏相商,待沈家這樁大婚一過,便直接動身回往雲城。
夜漸濃。
柳鶯鶯推開窗子,枕在窗前賞月,瑤瑤已在她的身側安然入睡,吳氏則在一旁收拾東西。
其實,經過上回大亂後,吳家一行行囊已損壞頗多,並沒有多少可收拾的東西,吳氏不過是閒來無事,便將那些衣裳,被褥翻來覆去的捯飭,實則視線頻頻朝著窗子方向投了去,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全部化作了長長的嘆息。
待忙完手頭所有雜事後,吳氏最後拿了件披肩蓋在了柳鶯鶯肩頭,又一路牽著披肩蓋在柳鶯鶯光潔的玉足上,探上去捏了捏探了探溫度,衝著柳鶯鶯輕聲道:「鶯兒,夜深了,早些休息,莫要……莫要熬太晚了。」
柳鶯鶯一怔,一轉身,便見吳氏已起身將她身旁的瑤瑤抱了起來,柳鶯鶯見狀便要起身相送,吳氏朝她使了個眼色道:「噓,無妨,甭將這小家伙吵醒了。」
說著,又深深看著柳鶯鶯,一雙眼裡分明千頭萬緒,最終一開口,卻也只得一句:「快去歇著去,別著涼了。」
柳鶯鶯輕輕點頭,卻並沒有動彈,只繼續趴在窗子口一路遠遠目送吳氏抱著瑤瑤走遠,離開,便又繼續將臉轉了過去,枕在臂彎上,定定看著天上的皎月。
許是已過了孕吐期,這幾日不吐了。
明日仲秋,今日的月亮似個銀盤,原來十五的月亮這麼好看。
自有孕後,十五之日到來時,她卻也再沒有犯過病了。
真好,一切都在漸漸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著,不是麼?
柳鶯鶯趴在窗子口賞月,賞著賞著,忽見遠處漆黑的月色下,有微光閃爍,柳鶯鶯一愣,立馬抬起了頭來遠遠看了去?
螢火蟲?
心頭微怔了一下的同時,便又後知後覺的緩過了神來,如今這季節哪來的螢火蟲?
然而明明知道並非螢火蟲,卻不知為何,等到思緒凝神時,人卻已是下了榻。
秋天的夜已有了絲嚴寒氣息。
露寒霜重,柳鶯鶯光著腳來到了庭院,下意識地縮了縮腳,攏了攏肩頭的披肩。
竟覺得有些寒意。
然而縱使如此,卻依然一步一步朝著方才凝視的方向探了去,一直走到庭院盡頭,才見原來是葉子上起了露水,在皎皎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遠遠看著,像是螢光閃爍。
看著波光粼粼的樹葉,柳鶯鶯嘴角略扯了扯,而後自嘲一笑,不多時,只隨手摘了幾枝樹枝又一步一步往回走,待走了幾步,忽見她又再度停了下來,忽而轉身朝著庭院外看了去,卻見漆黑的深夜中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柳鶯鶯定定看著,最終復又轉身一步一步進了屋。
嘎吱一下,屋門被合上。
這時,卻見大樹的背面,一抹高大威猛的身影緩步而出,立在庭院中,背著手,雙目一動不動的投射在遠處的屋舍上。
屋內點著燈,迤邐婀娜的倩影投射在門窗上,清晰可見,那人的目光一寸不寸遠遠凝視著,追隨著那抹倩影一步一步走向屋內,褪去了身上的披肩,而後一路走到窗子前,屈身再度伏身枕在了窗台上,似在賞月,似在發呆,又似在等待著什麼。
夜色漸濃。
四周一片寂靜無聲。
天地已然沉睡。
那人定定看著。
屋內的人一夜未眠,他便也一夜未曾離去。
直到天際漸漸灰白,一條綾白的帕子自指尖垂落下來。
那人悄無聲息的走了過去,將帕子拾起,送到鼻尖嗅著慢慢閉上了眼,等到睜開眼時,清冷的鳳眸落在那片疲倦的側顏上,定定看著,不多時,修長的長指已代替目光輕輕觸了上去。
臉頰上的涼意讓他指尖微微一頓。
沈琅垂著目,一下一下輕輕撫著那片嬌顏,沉寂威嚴的目光幾乎是不錯眼的看著,修長的指腹撫上那玉白的臉頰,挺翹的鼻樑,又輕撫著那一抹細彎的柳葉眉,最終落在了眉心處。
許是側枕著將整張臉都擠壓得變了形,便見那美艷如玉的眉心處有一道淺淺的褶。<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