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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慚劍沒有擲出去,謝識只好以劍撐在地面,以支撐自己不倒。
模糊的視線中,謝識看見一席白色神服的夢妖,自高座上飛來,衣角蹁躚,晃晃悠悠,懸於謝識面前。
他彎下腰,脖子伸得很長,那種沒有五官的臉,幾乎是要貼在謝識的臉上。
「我知道外面的幻心迷陣,困不住你。」夢妖輕輕說道:「所以,我為你準備了一些,別的東西。」
謝識的思緒已經變得十分遲鈍,極緩慢地思考著。
其他東西……其他的……什麼東西?
夢妖抬起手指,它的手極白,是宛如雕像一般的死白,看著極其詭異。
他的觸感也很詭異,像是……像是柔軟的泥,一點上謝識的額頭,就好像在他額頭化開了似的。
比之前更深、更重的睡意傳來。
謝識的眼皮開始變得很重、很重……
最後,他終於撐不住了,睡了過去。
*
「仙人。」
深海之底,宴席之上,謝識突然怔愣許久,直到宋魘喚他,他才猛然回神。
這是一方宏偉的宮殿,幾根碩大的柱子撐著這方宮殿,白色的圓柱上,刻著一些容貌精緻的鮫人。
那是鮫人族歷代的皇。
深海底……鮫皇……啊。
謝識想起來了,他之前在路上救了鮫皇洛九歌,如今是被洛九歌宴請到了鮫人海域做客。
「仙人,您方才在想什麼呢?」一旁的宋魘柔聲問道。
謝識轉頭看去。
是他之前自蠻荒搭救的那隻魅魔。
這隻魅魔生得漂亮極了,容貌昳麗,媚骨天成,臉上帶著柔順依賴的笑。
若是旁人被這麼看,心裡肯定受用極了。
謝識心裡也受用,只不過出了受用,還多了一些別的。
他瞧得見這隻魅魔眼底深處的戒備。
如今所有的乖順,只是為了生存下去的手段。
有戒心是好事,謝識想,起碼不會那麼容易受欺負。
謝識微微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只是突然走神了。」
深海之底,少不了的一些甘甜鮮美的海貨。
謝識的面前,甚至放著很多,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生物。
他一時有些踟躕,不知如何下手。
倒是宋魘看出了他的窘迫,柔聲問道:「仙人,我幫你可好?」
謝識本想道不用,可轉念一想,這隻生來謹慎的小魅魔,恐怕不差使他做點什麼事,更要懷疑他別有目的了。
他便點了點頭。
於是他碗裡就被送進來了一隻只,晶瑩剔透,又軟糯無比的甜蝦。
謝識吃著吃著,又忽的有些發神。
真奇怪……他方才是想做什麼呢?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情。
王座之上,洛九歌看著下方的謝識,輕聲問道:「可是我招待不周?小識怎的如此心不在焉?」
謝識回神,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呢?
謝識望著不遠處的夜明燈,又開始怔愣。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宴席過後,鮫皇本想帶謝識巡視一下鮫人海域。
這裡的確很美,夜明燈處處都有,釋放著淡淡光芒,各色珊瑚,各色海魚,漂亮得不似真實。
謝識剛來時,本來是很有興致的。
也許是方才的怔愣,擾亂了他的心神,他突然失了所有興致,以頭疼的藉口拒絕了。
他和宋魘回到了鮫皇安排的房間裡。
本來是兩間房,謝識擔心宋魘出事,便說只要一間即可……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擔心宋魘出事。
謝識躺在床上,繼續發呆。
卻突然有一雙溫軟的手伸了過來,按在他的太陽穴上。
他一驚,連忙翻身坐起。
宋魘跪在他的身邊,見他反應這樣大,雙手一縮,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仙人,我見您頭疼,想給您按一按……怎麼了,我做錯什麼了嗎?」
他當然沒有做錯什麼,只是……
「你不必這樣。」謝識紅著臉,第無數次說出這句話:「我救你就是想救你,沒有其他意思。」
「可、可我這樣沒用,我怕仙人會丟下我。」宋魘泫然欲泣。
看見宋魘哭,謝識就頭疼得更厲害,心頭泛上一些酸軟,他嘆口氣,說:「我不會丟下你。」
「可您這樣把我待在身邊,是為了什麼?」宋魘低垂著眉眼,輕輕說道:「我只是一隻柔弱的魅魔,您又不肯要我的身子,我對您究竟有什麼價值呢?」
有什麼價值呢?
大概,謝識只是不想看見他,像原來那樣被命運玩弄。
只是這話謝識是斷然無法與宋魘說出來的,因此他只是摸了摸宋魘的頭,道:「心理包袱別那樣重,我只是想你能自由鬆快些。」
自由鬆快?
宋魘垂下眸,不無嘲諷地想,自從他誕在這個世上那一刻起,自從他成為魅魔的那一刻起。
他就註定了不可能自由鬆快。
魅魔太弱小,誰都可以欺負,一些柔弱的魅魔,連沒有修為的凡人都打不過。
偏偏他們又生了一副好皮相,卻沒有任何自保之力。
成為魅魔,就好像是一種詛咒,一種長久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