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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不敢看宋魘的身體,一時沒有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這條項鍊。
這會兒看清那是什麼東西過後,謝識驀地一愣。
那是一塊煙紫色的水晶,沒有經過雕琢,灰濛濛的,嶙峋崎嶇。
兩頭打穿,被一根細繩穿過,懸掛於宋魘的脖子上。
宋魘發覺謝識的怔愣,順著他的眼神一看,發現這根粗糙無比的項鍊掉了出來。
「紫晶石,只產於魔淵。」宋魘解釋道,不知想起了什麼,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嗓音也低了下來:「……是我母親的遺物。」
謝識看著宋魘脖間的紫晶石。
他怔愣的原因當然不是這塊晶石不夠精緻,而是……他想起了宋魘的母親。
宋魘的母親是一個被仙門豢養的爐鼎,喚做宋芸。
說是爐鼎,但實際上魅魔沒有修為,根本不可能當成爐鼎來用。
所以,更準確的來說,宋芸是一個性|奴。
這群道貌岸然的修仙者,只是為了名聲上好聽一些,才稱她為爐鼎。
魅魔天生柔弱,唯一會的,便是魅術。
他們施展魅術的方式,是通過眼睛。
為了避免遭受魅術,釀出大禍。修仙者們將宋芸的眼睛剜掉,又為了她的美貌不受影響,替她裝上了一對玻璃珠子,以代替眼睛。
這群修仙者對宋芸設下禁制,她本不能生育。
但也許是因為時間太長,她身上的禁制鬆動了。
有一天,宋芸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不知道是誰的。
魅魔的生育本就困難,所以魅魔一族極其稀少。
宋芸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偷偷誕下宋魘。
又讓他藏著躲著,極艱難地活了下來。
誕下宋魘過後,宋芸的身體慢慢垮了。
在宋魘六歲時,她死了。
這時候,這座仙門又養了一批新的魅魔。
魅魔之間,會吞食彼此的屍體。
他們絕不互相殘害,但一旦發現死去的同族,他們會迅速吃掉他的屍體。
這是這個種族的共識。
因為這是能增強他們魔脈,唯一的方式。
一個極其慘烈的方式。
宋芸臨死前,甚至還叮囑過宋魘。
她咽氣過後,一定要儘快將她吃掉。
但宋魘並沒有等到,這個他並不想要的機會。
因為,這座仙門的掌門發現宋芸死了。
他並不知道,魅魔同類相食,是為了變強。
他只覺得——魅魔吞食同族,是一齣好戲。
於是,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
他將所有的魅魔關進籠子裡,將宋芸新鮮的屍體扔了進去。
鮮血四濺,骨肉分離。
不僅僅是宋芸的,還有其他魅魔的,以及……修仙者的。
魅魔們自殺了,只有一隻女魅魔活了下來。
她將所有死去的魅魔都吃了,隨後撕碎了鐵籠,將旁觀的修仙者殺了個乾淨。
而宋魘在一片狼藉中,只尋到了這塊紫晶石。
是宋芸活過的唯一證據。
《萬千情纏》花費了大量的筆墨,來描述宋魘的過去。
寫他為什麼有這樣偏激的性格。
寫他又為什麼這麼恨被囚禁,被玩弄,被支配。
謝識終於發現,自己為什麼對《萬千情纏》的結局這麼不滿了。
宋魘最厭惡最痛恨的,就是被肆無忌憚地踐踏、凌|辱。
這是他,是他母親,甚至是整個魅魔一族的悲劇。
而孟驚雪,囚禁他,欺騙他,利用他。
還要殺他證道。
證道失敗後,又強迫他做了禁臠,日日欺侮。
讓他如螻蟻一般,任人宰割。
孟驚雪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插在宋魘脊骨上的刀子。
於是,在第二次被囚禁後。
宋魘當著孟驚雪的面,轟轟烈烈地自焚而死。
而孟驚雪也用盡一切辦法去復活他。
並抹去了宋魘過往所有的記憶。
宋魘忘卻了過往,輕而易舉地原諒了孟驚雪。
兩人就這麼HE了。
這個結局讓謝識整整心堵了三天三夜。
宋魘這麼惜命,可寧願死去都不想屈服於孟驚雪。
這個結局簡直就是在侮辱他。
如果硬要用一個詞來形容謝識的心情,那大概就是意難平。
意難平。
他討厭這個屬於宋魘的結局。
這個結局對宋魘不公平。
宋魘垂著眼睫,漫天的星光灑落,卻仍點不亮他的瞳眸。
他低聲說:「也是她唯一剩下的東西。」
回想起原結局,謝識心中泛起細細密密的疼意,很想做點什麼,去哄一哄他。
想了半天,謝識終於回憶起來,袖內乾坤里有一小罐糖。
用竹筒裝著。
謝識連忙拿出竹筒,倒出一顆琥珀色的糖塊,問宋魘:「糖,要嗎?」
他嘴笨得很,話一說出口就有些懊惱。
這話也太乾巴了。
謝識臉色微紅,又小聲補充道:「應該……還挺甜的。」
修仙者大多辟穀,似乎沒料到謝識竟隨身帶著有糖,宋魘先是一愣,隨後低眉一笑,似是有些眷戀。
他伸出白皙泛粉的指尖,拈走了謝識手心裡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