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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魘先是一怔,隨後柔柔笑開,黏糊地掛在謝識肩上,像只溫順又黏人的貓。
「阿識在擔心我嗎?」他問。
謝識很誠實點頭。
宋魘歪歪腦袋,愉悅地眯起眼睛,將手遞到謝識面前,輕聲說:「阿識吹吹就不疼了。」
他的手也是極漂亮的,纖細瑩潤,指如蔥根,光滑圓潤的指甲透出淡淡的肉粉色。
謝識盯著宋魘的手看了一會兒,隨後抬眸看他,有點無奈地問:「逗我很好玩兒嗎?」
宋魘搖頭,但因為他的頭抵在謝識肩上,這麼輕輕蹭著,倒是多出幾分撒嬌的意思:「……沒有逗。」
好吧好吧,你說沒有,那就是沒有吧。
謝識抓住宋魘遞過來的那隻手,輕輕吹了兩下,吹完問他:「現在好了?」
溫熱的氣流拂在手上,像一根輕柔的羽毛撩過。
宋魘滿意地嗯了一聲,隨後收回手攏進寬大的袖中,以此掩蓋自己因為興奮,而不斷顫抖痙攣的手指。
「行了,回去吧。」謝識說:「看看……」
他本想說看看鮫皇的情況,不過又一想,宋魘似乎不太喜歡鮫皇。
嘴裡的話轉了轉,改成:「看看海殿發生了何事。」
宋魘這回總算沒有再鬧騰,乖乖地點點頭,跟上謝識,往海殿游去。
*
海殿,藥池中。
這是主殿內的一處偏房,不大,四周的牆壁上同樣鑲滿閃爍的寶石。
明明是深海之底,可奇怪的是,在中央竟還有一方黑色的水池,隨著鮫人進入房間的動靜而微微波動。
紅霞架著洛九歌,將他緩緩放進一片漆黑的藥池中。
洛九歌昏昏沉沉,在被放入藥池中時便醒了過來。
他躲開了紅霞的攙扶,兩條蒼白有力的手臂,撐著池邊,慢慢滑入池中。
「王……」紅霞目露擔憂。
洛九歌抬起一隻手,示意自己沒事。
「多謝你,紅霞。」他輕聲道。
「王,你應該回到觀世鏡內調養。」漣葉說道:「藥池的藥性已經很低了。」
「觀世鏡已經快撐不住了。」洛九歌低低道:「它的力量不能再浪費在我身上。」
「王,時間不多了。」紅霞說道:「我們必須儘快封印黑沼。」
洛九歌點頭:「我知道。」
要封印黑沼,只有謝識才能做到。
可謝識昨日在大殿上懵懂的樣子,又實在不像能夠封印黑沼。
漣葉忍不住問道:「王,我見謝識大人只有金丹期修為,真的會是預言中的神明嗎?」
不怪他會有這樣的疑問,鮫人一族,等神降世已經等了千年。
本以為謝識來了,他們就能徹底擺脫這樣的困境。
可誰也沒想到,預言中的神明只有金丹期修為。
他們難以自制地感到懷疑、惶恐。
「漣葉!」不等洛九歌發話,紅霞先厲聲斥道:「慎言!」
他收到紅霞警告的視線,忙閉嘴不言,又偷偷去瞧洛九歌的臉色。
洛九歌臉色蒼白,白到近乎透明,被漆黑池面映著,臉上甚至泛出不健康的青色。
水紋反射的波光落在他的眼下,仿佛一條無形的淚痕。
他垂眸,看著漆黑水面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觀世鏡從不說謊。」他低聲道。
「……可謝識大人似乎什麼都不知道。」漣葉頓了許久,還是小聲地問道:「他真的能救我們嗎?」
「還沒說夠?」紅霞瞪他一眼:「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麼?沒見王現在難受嗎?」
漣葉抿著唇,將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反正,無論如何,他都會守好彌留之冢,
……哪怕,是付出他的生命。
*
回到海殿後,謝識沒有見到洛九歌,反倒是見到了洛九歌身邊那隻叫漣葉的綠尾鮫人。
漣葉說洛九歌正在療傷,不方便見人。
謝識只好點點頭,離開了大殿。
又是那條長長的壁畫走廊。
他今日有些不想看這壁畫上方的內容,便埋著頭,沉默不語地往前走。
在長廊盡頭的拐角處,他似有所感,回頭看去——
漣葉站在盡頭,隔著壁畫走廊,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大殿門口投下一大片厚重的陰影,將漣葉籠罩。
謝識覺得這片濃厚的陰影,竟有幾分像是方才看見的,鋪天蓋地、張牙舞爪侵略來襲的黑沼。
漣葉攏在昏暗中,暗綠的眼睛裡卻閃著一點晶亮。
就這麼沉沉地、直直地看著他。
謝識發現漣葉的眼神似乎有些迷茫而空洞。
可這種迷茫而空洞的眼神,又夾雜著某種希冀。
謝識心裡很不是滋味。
原本他只覺得一切都荒謬至極。
他只是一個前來小世界做任務的任務者,修為不過金丹期,這個世界怎麼會和他有關聯。
鮫人一族的命運怎麼會牽繫在他身上。
也是因為他是紅娘局的任務者,謝識看著即將小世界裡即將覆滅的鮫人族,有著來自上位者的憐憫,卻並無悲痛。
直到他看見彌留之冢。
看見無數鮫人亡魂,即便是身死,也在苦苦守著這方海域,這片家園。
那一方不知真假的預言,是一根不朽的脊骨,支撐他們渡過上千年孤寂而絕望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