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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澄朝他擺手催他趕緊走:「快去,多贏些彩頭來。」
謝燕鴻愛打馬球,抓著聖人賞給他的絡子就撩起袍子跑下樓去。他換了一身紅錦襖子,腰束玉帶,腳蹬紅靴,騎上高頭大馬,一手拿著球杖,球杖上系的金鑲玉絡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另一手握緊韁繩,一團火似的沖入球場去,意氣風發。
紅衫一隊,青衫一隊,謝燕鴻是紅衫隊長,孫曄庭也下得場來,與他一隊。
「咦,你平時不愛玩這個的,」謝燕鴻又急急說道,「待會兒你若是接到球便傳給我......」
還不待多說,有內監重重敲得三聲鑼,比賽便開始了。青衫的一隊多是從禁軍里挑出來的,想的是手下放水,陪這些個公子哥兒玩一回便是。誰知道,謝燕鴻沖得猛,動作輕捷,揮桿極准,沒一會兒便擊進兩個球去。
這下便沒人敢看輕他了,場上每進一球,便敲一下響鑼,謝燕鴻騎馬左衝右突,滿頭大汗。長寧當真是謹遵謝韜吩咐,寸步不離謝燕鴻,正抱著手站在場邊。
見他在場邊,謝燕鴻有心要賣弄,一手握韁,一手持杆,腳勾住馬鐙,大半個身子往地面傾斜,在飛馳的馬上,猴子撈月似的,飛身擊中一球。春風拂動他的紅袍子,額上繡金絲的紅帶子隨風飄揚。
觀眾一陣叫好,謝燕鴻滿面得色,看過去,卻見長寧根本沒在看他,只是看著遠處的曠亮無比的天。謝燕鴻一陣氣結,騎著馬從香案旁過,眼看一炷香快要燃盡了,輕煙被快馬奔馳帶起的風吹歪。
孫曄庭不擅此道,全場基本沒怎麼沾過球。臨到結束時,球居然擊到他那兒了。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謝燕鴻在心裡算了算比分,知道這球是關鍵所在,忙策馬過去,喊道:「快給我!」
孫曄庭被他喊得猛一回頭,揚起球桿,眼看著就要往謝燕鴻那邊擊去,不知怎的,他卻改了主意,一咬牙,自個兒往球門處擊球。他離球門遠,球一下子便被截住了,青衫一隊中有準頭極好的,扭身一個回擊,球划過眾人頭頂,入了門——
香燃盡,「鐺——」一聲,比賽結束了。
若論個人進球,是謝燕鴻最多,但總數卻被青衫隊略勝一球。謝燕鴻「哎呀」一聲,遺憾極了,但他也不是輸不起,玩得盡興了,臉上也沒有郁色,伸出球桿與對方隊長碰了碰,約定下回再賽,一回頭卻見孫曄庭滿面不樂。
謝燕鴻翻身下馬,三兩步過去,攬著他肩膀,笑道:「別苦著臉了,你平時又不玩的。若是喜歡,夏日裡我帶你去馬場練球。」
孫曄庭只是一笑,並不說話,謝燕鴻也不知道他最近是怎麼了,總是這樣悶悶不樂的。
回到寶津樓里,聖人並不在,說是到後頭休息去了。太子問了戰況,主持著賞了他們,青衫隊的贏了,皆得賞,謝燕鴻也得了不少,聖人喜歡他,太子也願意給他做臉,和顏悅色的,待他倒比對親弟弟榮王還親熱。
太子今年二十了,早早領得差事做起來。榮王也已經十八,聖人卻終日只讓他閒著,最近倒是有風聲說要將他放到禁軍里歷練一下,這一回的演武,倒也有榮王在裡頭組織。但終究也沒有準信,八字還沒有一撇,太子眼看著卻急了。
謝燕鴻不願意攪進這些事裡,只是不卑不亢地謝了恩就算了。
太子越發要待他親熱,要他挪到自己那席上去,謝燕鴻怎麼肯,只不知道怎麼回絕。謝月鷺恰好出面,說話慢條斯理,有理有據:「不如讓他換過衣裳再來,免得唐突了殿下。」
衣裳上又是汗又是塵土,是得換了再來,太子只好作罷。
謝燕鴻鬆了口氣,朝兄長笑了笑,再迴轉身,發現顏澄並不在席上。他心裡有了計較,和長寧說道:「走,咱們找顏澄去。」
長寧自然是不說話的,謝燕鴻走在前,他便跟在後。
下了樓去,有個小內監正守在門邊,見謝燕鴻來了,走上前附耳說了幾句,謝燕鴻點點頭,朝長寧說道:「你在這裡等我。」
長寧眉頭微皺,似是不同意。謝燕鴻把圓眼一瞪,說道:「我解手你也跟著?」
話已至此,長寧便在寶津樓下等著,謝燕鴻帶著小內監去了。長寧等得無聊,蹲下來,從懷中摸出一朵艷紅色的山茶,是今日在馬上時,不知誰扔給他的。他似是好奇,粗糙帶著繭的手指,輕觸柔軟的花瓣。
沒一會兒,剛才那小內監氣喘吁吁地從後頭跑過來,朝他喊道:「壯士快去看看!猛獸傷人,謝二爺受傷了!」
寶津樓前面一片開闊空地是演武場,再往前是打馬球的地兒,樓後辟了一塊地,圍起帷帳,專讓那些雜耍、百戲的人休憩,除此以外,演武開場是有虎、獅、豹、象的,專有玉津園馴獸的人管著,大鐵籠子也放在那兒,旁人不敢靠近。
離大鐵籠子百步遠,就有一股嗆鼻的野獸腥膻味,聞得謝燕鴻不住皺眉,他看了看,小聲問顏澄:「不會出事吧。」
「能出什麼事?」顏澄說道,「野獸都有鎖鏈拴著呢,就算進了籠子裡去,它也夠不著人。」
這是顏澄想出來的要給謝燕鴻出氣的法子。把長寧騙過來這兒,幾個人合力把他推進野獸籠子裡,嚇得他屁滾尿流,好給謝燕鴻把面子找回來。若按顏澄這麼說,又傷不著人,又能嚇長寧一回,的確是個好法子,謝燕鴻也就答應了。